(五代)冯延巳《三台令·南浦》原文赏析

(五代)冯延巳

三台令·南浦

南浦，南浦，翠鬓离人何处？当时携手高楼，依旧楼前水流。流水，流水，中有伤心双泪！

这首小令写怀人之思，深情绵邈，感人至深。

以地点“南浦”开篇，并且采用叠词形式，接连咏叹，让人感到这地点一定非同寻常，这里一定发生过与词人有直接关系的什么事情，以至使他情动于衷，不能忘怀。一看下句“翠鬓离人何处”，便恍然大悟。原来“南浦”是词人当初与“翠鬓”美人分手告别或者曾经欢会的地点。“翠鬓”，形容女子鬓发柔美、头饰好盾。看来词人已与她离别为时不短，并且杳无音讯，不然何以发出“离人何处”的疑问？他的《归国谣》中就有“离人几岁无消息”的抒写。虽然离人一去无消息，但那“翠鬓”的美好形象却烙在词人脑海中永不磨灭。这一发问，熔铸了他心中对这位丽人的无限情思，同时明确点出了他为何对南浦如此念念不忘、情意缠绵的缘由。

下面由现实转入回忆：“当时携手高楼。”此处高楼，可能位于南浦边上。“携手”二字是过去两人亲昵温馨生活的浓缩反映。在词人的一首《抛球乐》中又云：“且上高楼，相共凭阑看月生。”携手高楼，相共凭阑，看月览胜，不语含情，此乃何等风流韵事！

第四句又从追忆回到眼前。现在是人去楼空，“依旧楼前水流。”南浦的水很美，词人《玉楼春》中有云：“南浦波纹如酒绿。”这微波粼粼、碧绿醉人的南浦水依旧从楼前滔滔流去，当年他俩携手高楼，也许以水为镜，曾留下过难忘的合影呢！可如今双翠翘于两鬓的离人知何在？相逢知几时？这与晏殊《清平乐》中“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句的意蕴和慨叹何其相似！物是人非，睹物能不倍加思人？这正是“年光往事如流水”(《采桑子》)，昔日“情脉脉”，今朝已成“恨重重”了！触景生情，面对一去不返的南浦水流，词人感慨万端地吟咏道：“流水，流水，中有伤心双泪。”《唐五代两宋词选释》评曰：“此调第五句倒用叠字，承上启下，如溪曲行舟，一折而景色顿异。结句见本意，乃此词主体也。”怀人伤别之意至此流露无遗。借水抒情，夸张其愁不尽的诗句不胜枚举，刘禹锡《竹枝词》其二有“水流无限似侬愁”；温庭筠《梦江南》有“斜晖脉脉水悠悠，断肠白蘋洲”；欧阳修《踏莎行》有“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离愁别恨似水流，其怀思之悲情何时能尽？

这首小令由眼前倒入过去，又回至眼前，情致婉曲，虚实相生。以昔日欢情衬当今离愁，更见凄恻。两处运用叠词，有一唱三叹之效果；以流水寄情作结，令人产生无限丰富的联想，不哀惋不尽之余味。冯煦《阳春集序》说冯延巳词，“若《三台令》、《归国谣》、《蝶恋花》诸作，其旨隐，其词微。”这首《三台令》之情境，令人想到李煜《浣溪沙》中所写：“待月池台空逝水，荫花楼阁漫斜晖。登临不惜更沾衣。”两者均感叹人去楼空、逝水滔滔而伤心泪落。推究起来，似隐匿有怀念昔日宗国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