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谦语

在交际场合有意使用一些表示自卑、谦虚词语的敬谦。
36. 玉乃低鬟微笑，细语曰：“见面不如闻名，才子岂能无貌？”生遂连起拜曰：“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色。两好相映，才貌相兼。” (蒋防《霍小玉传》)
评析 鄙夫，古代男子自谦词。“才貌双全”是古时男女婚恋的重要标准，反映了当时人们的人生观与审美观。
37. 公子若反晋国，则何以报不穀？( 《左传·僖公二十三年》)
评析 “不穀”的意思是“不善”,最早通用作卑己的谦词，后为王侯专用，名为谦卑，实则独尊，词意已经发生了变化。
38. 数千里外，得长者时赐一书，以慰长想，即亦甚幸矣；何至更辱馈遗，则不才益将何以报焉？ (宗臣 《报刘一丈书》)
评析 “不才”即 “不成材”、“没出息”的意思。是社交场合常用的谦词，用以自称。此处表现了晚辈在长辈面前谦虚谨慎的态度。
39. 逡巡，鲍引净持下阶相迎，延入对坐。年可四十余，绰约多姿，谈笑甚媚。因谓生曰：“素闻十郎才调风流，今观仪容雅秀，名下固无虚士。某有一女子，虽拙教训，颜色不至丑陋，得配君子，颇为相宜。频见鲍十一娘说意旨，今亦便令永奉箕帚。”生谢曰：“鄙拙庸愚，不意顾盼，倘垂采录，生死为荣。”(蒋防《霍小玉传》)
评析 鄙，粗俗、低下的意思； 拙，笨拙。鄙拙合用，是用以自称的谦词。
40. 晨雾中，运河两岸村村鸡啼，柳叶眉哼着一支小曲儿，光脚趟着露水走来； 吴钩从老龙腰河柳下霍地站起身，笑吟吟地说：“小妹，敝人恭候多时了。”(刘绍棠《瓜棚柳巷》)
评析 “敝人”是一种谦称，意即 “德薄之人”。这本是文人间用的谦词。吴钩在这里文绉绉地用了“敝人”“恭候”等词，增加了这一段情节的喜剧色彩，使语言显得风趣活泼。
41. 一县尉为江南显宦胞兄，每向人曰： “我在江南署中，人皆以 ‘大大人’呼我，君辈休小视也。”方畅弇曰： “足下本身有一绝对，知之乎？”其人问之，畅弇曰：“我辈见大府，则称卑职；足下见我辈，又称卑职。足下非湖北卑卑职，江南大大人乎？” (独逸窝退士辑《笑笑录》)
评析 古时官场尊卑有序，方畅弇见上司必定谦称为“卑职”,在其位下的县尉依照礼节，在方畅弇面前也得谦称为“卑职”。可是这位县尉势利、庸俗，凭借兄弟的显赫地位，在人前又常自称为“大大人”,于是造成笑柄，为方畅弇的妙对提供了素材。
42. 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义也。今君与廉颇同列，廉颇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将相乎！ 臣等不肖，请辞去。(《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评析 “不肖”是一个谦词，蔺相如的门客因不理解蔺相如屡让廉颇的真实心意，以为他胆小、怕事、忍辱含羞，心中对他已有瞧不起的意思，但出于礼节，仍自称“不肖”,言辞貌似恭敬而实含讥讽。由此可见，并不是所有的谦称，完全都是为了通过故意贬低自己而表现对对方真诚敬意的，有时只是一种单纯的礼节，甚至是有时嘲笑对方，具体意思要视整个语言环境来分析。
43.望诸君乃使人献书报燕王曰：“臣不佞，不能奉承先王之教，以顺左右之心，恐抵斧质之罪，以伤先王之明，而又害于足下之义，放遁逃奔赵。” (《战国策·赵策》)
评析 佞，是有才智的意思。臣子在君王面前不敢张扬自己，以免才高盖主，故谦说 “臣不佞”。
44. (秦师)及滑，郑商人弦高将市于周，遇之。以乘苇先，牛十二，犒师。曰：“寡君闻吾子将步师出于敝邑，敢犒从者。不腆敝邑，为从者之淹，居则具一日之积，行则备一夕之卫。”且使遽告于郑。(《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评析 郑国商人弦高在滑遇到秦国军队，料想秦国军队将会偷袭郑国，就一面派人报告郑国，一面巧与周旋。对话中用了不少谦词，如： 称本国国君为“寡君”,称本国国土为 “敝邑”,“不腆” (不富足),还用情态副词 “敢”表示 “冒昧”和 “恭敬”的态度。这段外交辞令，既恭谦有礼，又绵里藏针，含有弦外之音，不亢不卑，委婉得体。
45. (洞庭) 君望毅而问曰： “岂非人间之人乎？”毅对曰： “然。”毅遂设拜，君亦拜，命坐于灵虚之下。谓毅曰：“水府出深，寡人暗昧，夫子不远千里，将有为乎？” (李朝威《柳毅传》)
评析 “寡”是少的意思，与 “众”、“多”相对，寡人是指被众人遗弃或见闻不多的人，这是一种自谦的称呼。至于历代君王自称寡人不无虚伪的成分。
46. 孤违蹇叔，以辱二三子，孤之罪也。(《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评析 “孤”同 “寡人”一样，也是诸侯的谦称，其区别是： 国家有凶称“孤”,无凶称“寡人”。秦穆公因不接受蹇叔的意见，致使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个将领被俘后又放回，身受屈辱。此便是秦穆公自责的话语。同 “寡人”一样，“孤”这个谦词，后来被帝王专用，逐渐成为形谦实尊的专用名称，运用时也无凶吉之分。
47.玄德见孔明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飘飘然有神仙之概。玄德下拜曰：“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昨两次晋谒，不得一见，已书贱名于文几，未审得入览否？”孔明曰：“南阳野人，疏懒性成，屡蒙将军枉临，不胜愧赧。”二人叙礼毕。分宾主而坐，童子献茶。(《三国演义》 第三十八回)
评析 刘备三顾茅庐，方才见到诸葛亮，见面时，称对方为“先生”,自己则谦称为“汉室末胄”、“涿郡愚夫”,称自己的名子为“贱名”。而诸葛亮则敬称刘备为“将军”,谦称自己为“南阳野人”,对刘备的到来称“枉临”,写自己的心情为“不胜愧赧”。这些敬谦语的运用，表现出双方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修养和风貌，不仅有力地突出了人物的性格，而且描写出一种融洽、和谐的气氛。
48.毅诘之曰：“子何苦而自辱如是？”妇始楚而谢，终泣而对曰： “贱妾不幸，今日见辱问于长者。然而恨贯肌骨，迹何能愧避，幸一闻焉。”(李朝威《柳毅传》)
评析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妇女地位更低。故女子在男子面前常自称“贱妾”。“贱”是下贱的意思。妾，是古代女子卑己的谦称，二词连用，既是谦和的表现，又侧面地勾勒出了不平等的社会概貌。
49. 智深道： “我来帮你厮打。”林冲道：“原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水浒传》第七回)
评析 “荆妇”是古代人们对自己妻子的谦称，兼有表示贫寒之意。《水浒传》中，林冲与鲁智深在相国寺初会，即发生高衙内调戏林冲妻之事，林冲与鲁智深虽互相敬重，因是初交，还有些客套，故在鲁智深面前称自己妻子为“荆妇”。
50. 次日，面谋之如海。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 ( 《红楼梦》第三回)
评析 古人对人称自己妻子为“荆”,加上“贱”或“拙”加重了语意和语气，进一步表示自谦。
51. 鲁贵： “哦，太太下来了！ 太太，您病完全好啦？” (周蘩漪点一点头)
鲁贵： “鲁贵直惦记着。”
周蘩漪： “好，你下去吧”。

(曹禺 《雷雨》)

评析 这是曹禺《雷雨》中的一段对白，鲁贵是周公馆的仆人，在太太周蘩漪面前，他不用代词“我” 自称，而直接说自己的名字，这就透出他的谦卑和谄媚。自称自己的姓名是古今社会表示敬谦卑己的客套语，运用得十分广泛。
52. 某启： 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司马光)游处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所操之术多异故也。…… (王安石《答司马谏议书》)
评析 “某”,王安石自称，古人谦称最初只用其名，但由于史家或弟子避讳而改名为“某”,并非古人自称为“某”。然而后世竟误以 “某”为谦称而袭用。
53. 太史公牛马走司马迁再拜言，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 (司马迁《报任安书》)
评析 “牛马走”就是像牛像马一般奔走，以 “牛马” 自喻，表示自谦。
54. (张生) 因赠书于崔，以广其意。崔氏缄报之辞，粗载于此，曰：“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虽荷殊恩，谁复为容？睹物增怀，但积悲叹耳。伏承使子京中就业，进修之道，固在便安。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弃，命也如此，知复何言！” (元稹《莺莺传》)
评析 僻：偏僻的地方；陋：丑陋。“僻陋之人”是崔莺莺对张生的自谦之词。
55. 臣密言：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谨拜表以闻。(李密 《陈情表》)
评析 “臣不胜犬马怖惧之情”是臣子上书时表示谦卑的话，以犬马自比，并表示上表时诚惶诚恐的心情。
56. 士隐笑道：“今夜中秋，俗谓 ‘团圆之节’,想尊兄旅寄僧房，不无寂寥之感，故特具小酌，邀兄到敝斋一饮，不知可纳芹意否？”雨村听了，并不推辞，便笑道：“既蒙厚爱，何敢拂此盛情。”说着，便同士隐复过这边书院中来。(《红楼梦》第一回)
评析 “芹意”,《列子·杨朱》中记载：“昔人有美戎菽，甘集茎，共萍子者，对乡豪称之。乡豪取而尝之，蜇于口，惨于腹。众哂而怨之，其人大惭。”后因用“芹意”作为自谦礼物菲薄不足当意之辞。也可称“芹献”、“芹私”、“芹敬”、“献芹”等。
57.秦宗室大臣皆言秦王曰：“诸侯人来事秦者，大抵为其主游间于秦耳，请一切逐客。”李斯亦在逐中。斯乃上书曰：“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司马迁《史记·李斯列传》)
评析 李斯所上之书(《谏逐客书》)是向秦始皇表明他对逐客这一问题的看法。作为臣子，不可在君王面前直言，为了表示谦逊，恪守礼节，尊卑有序，运用了表敬谦的情态副词 “窃”。
58. 正要开船，吴氏弟兄差家人拿着名帖，送了许多点心，果品，并赏众水手倭瓜十担，燕窝十担。名帖写着：“同学教弟吴之和、吴之祥顿首拜。”唐敖同多九公商量把礼收了，因吴氏弟兄位尊，回帖上写的是“天朝后学教弟多某、唐某顿首拜。” (李汝珍《镜花缘》第十二回)
评析 多九公、唐敖在海外旅商途中来到君子国。其国的人们，温文尔雅，谦恭和蔼，大有君子风范。吴之和、吴之样兄弟身为君子国宰相，在多九公、唐敖面前，屈尊自谦为 “同学教弟”不以官位骄人，而多九公、唐敖以 “后学教弟”,的谦称回报，表示了对吴氏兄弟的尊敬。
59. 美娘那一觉睡到大明方醒。复身转来，见旁边睡着一人，问道：“你是哪个？”秦重答道： “小可姓秦。” (《今古奇观·卖油郎独占花魁》)
评析 在封建社会，秦重虽是一个卖油郎，但地位也比作妓女的美娘高，这里秦重自称“小可”,表现出他对美娘的爱慕和敬重。
60.那人到门首下马，向王冕施礼道：“动问一声，那里是王冕的家？”王冕道：“小人王冕，这里便是寒舍。”(《儒林外史》第一回)
评析 “小人”是明清之际，一般没有什么身分地位之人的一种谦称，和“大人”这个敬称相对应，在意义上只表示一种谦称，并无贬意。“寒舍”有清贫的含义，是人们对自己住处的谦称。
61. 蘧公孙道：“(牛布衣)曾和先父同事，小侄所以知道。” ……牛布衣说道：“适才会见令表叔，才知尊大人已谢宾客，使我不胜伤感。今幸世兄如此英英玉立，可称嗣续有人，又要破涕为笑。”因问：“令祖老先生康健么？”蘧公孙答道：“托庇粗安。家祖每常也时时想念老伯。”(《儒林外史》第十回)
评析 牛布衣与蘧公孙的父亲是同事，所以他敬称牛为“老伯”,而牛布衣出于礼貌，不便以长者自居，尊对方为“世兄”。其间双方运用了“令表叔”、“尊大人”、“令祖”、“老先生”、“世兄”等敬词，和 “托庇粗安”等谦语。再现了古时社交场所的礼节和用语。
62. 勃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 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舍簪笏于百龄，奉晨昏于万里；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他日趋庭，叨陪鲤对； 今晨奉袂，喜托龙门。…… (王勃 《滕王阁序》)
评析 “一介”,一个，表示微小的谦词。“叨”,惭愧地承受，自谦词。
63. 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诸葛亮《前出师表》)
评析 愚： 自称谦词。
64.齐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齐侯未入竟，展喜从之，曰： “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左传·僖公二十六年》)
评析 “玉趾”,犹言贵步。不直说入侵，而说是“将辱于敝邑”,看似自谦，实则是绵里藏针。“执事”指齐侯左右办事的人。这也是自谦，表示自己不敢和齐侯平等，不便说慰劳他。
65.唐拙夫、缪学三，皆松郡名士。一日，挟妓共饮，妓颇慧，唐曰：“此巧妻也。”缪曰：“ ‘巧妻常伴拙夫眠’;亦有出处：昔一院姝，声技敏妙，贵客过之，问其姓，曰： ‘康字头，吕字脚。’客曰：‘然则乃姓唐也。’ 彼姝曰： ‘小妾非姓唐，拙夫乃姓唐耳。’”举座大笑。(独逸窝退士辑《笑笑录》)
评析 “拙夫”既是人名，又是妻子在人前称“丈夫”的谦称。缪学三利用词的多义性特点，将好友的姓名附会为谦称，一语双关，生出许多雅趣。例中的“小妾”是古时女子的谦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