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半帐之蚊

昔者唐子之妻当童时，与其姊同寝。姊尝使之驱蚊，妻不悦。一夕， 独驱己首之处而掩帐焉。其姆笑而问其故，曰：“我岂暇为他人？自为而已。”儒者为己之学，有似于此。

——《潜书·良功》

【意译】
从前唐子的妻子还是孩童的时候，与她姐姐同睡一床。夏天，姐姐叫她把帐里的蚊子赶掉，她不愿意。一天晚上，只把自己睡的那头的蚊子赶走，就把帐门掩闭了起来。她的妈妈笑着问她原因是什么，她说：“我哪有闲功夫为别人做事，自己做自己的事就是了。”儒家的“为己”的学说，就像这件事一样。
【解说】
孟子曾讲：“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是大概是出于对天下的失望，渐渐地，儒者也收起了兼善天下的雄心。本来老庄就并不主张运用人力去治理天下，他们的名言是：“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以为只要个人返归自然，也就可以使天下太平。但是像许由、伯夷式的高蹈独善，诚如作者所批判的那样，不过是“禽鹿之类也”。而儒者所讲的“为己”之学，当然与老庄不同，儒者讲心性，有所谓天理和人欲之分，扬前而贬后，以为只要知道了礼义廉耻，与物欲隔绝，就能修身独善，而天下也就可太平无事了。然而天下的事情从来就没有那么简单。诚如作者所见，这种“只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为己之学，与乃妻童时只驱己首之蚊的做法一样幼稚可笑。人生天地之间，“犹同寝于一帐之内”,不可能独来独往，离开了社会关系，人就无法生存，因此，群的生存乃是个人生存的前提。而天下人是不可能齐心的，仅仅个人的独善，无法荡涤人间的罪恶，即使你不去侵犯人，人间的罪恶也会来侵犯你，蚊子是不认识善人的。因此人必须具有济世的使命感，要有普渡众生的大慈大悲。诚如作者在本则故事下文所激愤地发挥的那样：“海内之兄弟，死于饥馑，死于兵革，死于虐政，死于外暴，死于内残，祸及君父，破灭国家，当是之时，束身锢心，自谓圣贤，世既多难，又安能独贤！”
【相关名言】
真正之大人物，常去私情私欲，以身献诸世，报酬则待千载之后。

——法国 罗曼·罗兰夫人

贤者不悲其身之死， 而忧其国之衰。

——苏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