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仙伦《念奴娇送张明之赴京西幕》

《念奴娇 送张明之赴京西幕》

艅艎东下，^②望西江千里，^③苍茫烟水。试问襄州何处是，雉堞连云天际。^④叔子残碑，^⑤卧龙陈迹，^⑥遗恨斜阳里。后来人物，如君瑰伟能几？ 其肯为我来耶？^⑦河阳下士，^⑧差足强人意。勿谓时平无事也，便以言兵为讳。眼底河山，楼头鼓角，都是英雄泪。功名机会，要须闲暇先备。

【注释】 ①京西：北宋熙宁(1069—1085)年间，京西分为南北两路，此指京西南路，治所在襄阳府(今湖北襄樊市)。②艅艎：即余皇，古代大船名。晋郭璞《江赋》：“漂飞云，运艅艎。” ③西江：西来的大江，此指流经襄阳的汉水。④襄州：西魏时置，旧治所在襄阳。此指襄阳。雉堞：城上排列如齿状的矮墙。⑤叔子残碑：西晋羊祜，字叔子，镇守襄阳十年，开屯田，储军粮，准备灭吴。死后，人们于襄阳岘山建碑立庙，“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见《晋书·羊祜传》)。唐张九龄《登襄阳岘山》诗：“蜀相吟安在，羊公碣已磨。”可见唐时碑石就已磨损残缺。⑥卧龙陈迹：《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记载，徐庶“谓先主曰：‘诸葛孔明者，卧龙也’。”东汉末，诸葛亮曾隐居襄阳西的隆中山，后人在故宅处建武侯祠。⑦“其肯”句：唐朝愈《送石处士序》写河阳军节度御史大夫乌重胤对推荐石洪的人说：“先生(石洪)有以自老，无求于人，其肯为我来邪？” ⑧河阳：古县名，治所在今河南孟县，唐建中时置河阳三城节度使于此。这里以京西路军政长官比作乌重胤。韩愈《送石处士序》和《送温处士赴河阳军序》两文，称赞乌重胤能礼贤下士，把石洪、温造等所谓多才之士先后罗致幕下。

【译文】 余皇大船东流下，远望千里西来的大江，只见一片烟水苍苍茫茫。若问哪儿是襄阳？雉堞一直与天边云霞连接的地方。羊祜的残碑，诸葛亮的遗迹，都满载遗恨浴着残阳。后来的人物，有几个能有您这样卓伟超常！

“其肯为我来耶？”说这话的乌重胤的礼贤下士，才能够使人们精神振奋，意志增强。不要老是认为现在太平无事了，便避讳讨论军备武装。眼前的江山，楼头的鼓角，都流露着英雄的慷慨悲凉。要想得到取功名的机会，在闲暇时就应该准备停当。

【集评】 清·陈廷焯：“二帝蒙尘，偷安南渡，苟有人心者，未有不拔剑斫地也。南渡后词，如……刘叔拟《念奴娇》云：‘其肯为我来耶，河阳下士，差足强人意。勿谓时平无事也，便以言兵为讳。眼底河山，楼头鼓角，都是英雄泪。功名机会，要须闲暇先备。’……此类皆慷慨激烈，发欲上指。词境虽不高，然足以使懦夫有立志。(《白雨斋词话》卷六)

【总案】 怀古，将死去了的历史拉入现实之中，是中国古代诗文之习见套路。此词并非怀古之作，但作为送别之词，却相当明显地渗入了怀古情绪，是一种“故事新编”，历史与现实奇特地汇聚在一起，交互为用。从现实的不平引发的对历史的缅怀，是一种希冀将逝去的精神重新充注已经衰萎的心灵的情绪。立志复国、发愤图强的羊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亮，礼贤下士、爱惜人才的乌重胤，一一来至作者之心头、笔端，在现实的映照下，历史中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东西成为激发意志、砥砺精神的极好的源泉。历史与现实的交织，使此词在艺术上亦保持了内在的结构统一，而且增加了它的审美容量。由于“怀古”，对现实能拉开一定的距离，以一种更为深邃、广远的目光来进行观照，故而情似乎远了，却更深了。而对现实的感慨，又在历史上吹入了新的活力，将其拉近了，情感之流动更富于变化。如此，既松又紧，情绪的张力变化恰好与词的句式之散文化相协调，保证了结构上之完整和内在的统一。现实与历史两面镜子互相映照，造成了丰富的“心象”，引发着丰富的审美感受。当然，由于过于急切、激动，此词有失率直，尤其是结尾两句，略嫌直白。然而，由于真情贯注，仍有其令人感奋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