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

诗人忧国哀民，叹息人民的穷困，国家的覆亡。愤恨小人当道，自己孤独无援，进退维谷。发出不平之鸣。
正月繁霜，(一) 四月里来多霜，
我心忧伤。我的心里忧伤。
民之讹言，(二) 人呀捏造谣言，
亦孔之将。大大的来夸张。
念我独兮，想我多孤单呀，
忧心京京。(三) 心里忧不可忘。
哀我小心，可怜我多小心，
癙忧以痒。(四) 愁得病成这样。

父母生我，我的父母生我，
胡俾我瘉？ (五) 为何使我苦透？
不自我先，不在我生以前，
不自我后，不在我生之后，
好言自口，好话出自人口，
莠言自口。(六) 坏话出自人口。
忧心愈愈，(七) 心里愈来愈愁，
是以有侮。(八) 反而受侮见丑。
忧心惸惸，(九) 心里独独发愁，
念我无禄。(十) 想我真的没福。
民之无辜，(十一) 人呀本没罪过，
并其臣仆。牵累他的奴仆。
哀我人斯，可怜我这人啊，
于何从禄？ 哪儿得来幸福？
瞻乌爰止，看那乌鸦落下，
于谁之屋？ 落在谁的家屋？

瞻彼中林，(十二) 瞧那森林之中，
侯薪侯蒸。柴呀草呀一丛。
民今方殆，(十三) 人民今遭灾难，
视天梦梦。看天却是昏昏。
既克有定，(十四) 天呀如要平乱，
靡人弗胜。没有能人不成。
有皇上帝，这个堂皇上帝，
伊谁云憎？ 当把谁来憎恨？

谓山盖卑，(十五) 说山怎么卑下，
为冈为陵。是高冈、是大陵。
民之讹言，人呀捏造谣言，
宁莫之惩？ 怎么不来印证？
召彼故老，(十六) 召来那些父老，
讯之占梦。但问他们占梦。
具曰予圣，都说自己是圣人，
谁知乌之雌雄？ 究竟谁知道乌鸦的雌雄？

谓天盖高，说起天来天高，
不敢不局。(十七) 不敢不弯着腰。
谓地盖厚，说起地来地厚，
不敢不蹐。(十八)不敢不小步走。
维号斯言，(十九) 叫他说呀他才说，
有伦有脊。(二十) 说来有情有理。
哀今之人，唉呀现在的人，
胡为虺蜴？ (二十一) 为啥做蛇、蜥蜴？

瞻彼阪田，(二十二) 看那崎岖脊田，
有菀其特。突出的苗儿一片。
天之扤我，(二十三) 天呀来摇动我，
如不我克。象怕不能胜我。
彼求我则，(二十四) 他呀来寻求我，
如不我得。象怕得不着我。
执我仇仇，(二十五) 待我这样傲慢，
亦不我力。(二十六) 也不真正用我。

心之忧矣，心里真忧伤呀，
如或结之。象有一个疙瘩。
今兹之正，(二十七) 如今政治情况，
胡然厉矣！ (二十八) 为啥这样坏呀！
燎之方扬，野火烧得正旺，
宁或灭之。(二十九) 有人来扑灭它。
赫赫宗周，(三十) 镐京多么堂皇，
褒姒灭之。(三十一) 褒姒来灭亡它。

终其永怀，(三十二) 既已长久忧伤，
又窘阴雨。又被阴雨阻挡。
其车既载，(三十三) 车儿已经满载，
乃弃尔辅。厢板丢在一旁。
载输尔载，(三十四) 满载的车翻倒，
将伯助予。老大：快请帮忙。

无弃尔辅，不要抛弃箱板，
员于尔辐。(三十五) 加强你的车辐。
屡顾尔仆，时而看你仆夫，
不输尔载。莫把装载颠覆。
终逾绝险，最后走过险道，
曾是不意？ (三十六) 何不早作预料？

鱼在于沼，(三十七) 鱼儿游在池里，
亦匪克乐。也没什么快乐。
潜虽伏矣，(三十八) 它潜伏水底呀，
亦孔之炤。(三十九) 也易被人见着。
忧心惨惨，(四十) 心里凄凄惨惨，
念国之为虐。想到国家政治多暴虐。

彼有旨酒，(四十一) 他们有了美酒，
又有嘉肴。又有那些好肉。
洽比其邻，联络他的邻人，
昏姻孔云。(四十二) 结交他的亲友。
念我独兮，想我多孤单啊，
忧心慇慇。(四十三) 心里多么忧愁。

佌佌彼有屋。(四十四) 小小的，他有个家屋。
蔌蔌方有谷，粗粗的，才有些五榖。
民今之无禄，人呀现在没幸福，
天夭是椓。(四十五) 老天作孽把人戮。
哿矣富人。(四十六) 快乐呀，是那些阔人。
哀此惸独。可怜啊！这一批孤独。

注 释
(一)毛亨：“正月，夏之四月。繁，多也。”
余冠英：“正月，指周历六月(相当夏历四月),是孟夏时节。”
(二)郑玄：“讹，伪也。”
严粲：“《传》曰：‘将，大也。’……民又出讹伪之言，所言甚大。”
(三)毛亨：“京京，忧不去也。”
(四)毛亨：“癙痒，皆病也。”
胡承珙：“谓既病于忧，又以忧而愈病。”
(五)毛亨：“瘉，病也。”
(六)马瑞辰：“《传》:‘莠，丑也。’瑞辰按《传》以莠为丑之假借。丑，恶也。故《笺》直以恶言释之。《说文》莠读若酉。丑从酉声，故通借作莠。”
(七)朱熹：“愈愈，益甚之意。”
(八)严粲：“而小人反见侮，谓我为张皇过虑也。”
(九)严粲：“王氏曰：‘惸惸，独也。’”
(十)严粲：“陈氏曰：‘禄，福也。’无禄，犹言不幸也。……惸惸然独忧念我之无福也。”
(十一)陈启源：“民之无辜四句，申言上无禄也。……总是言王之滥刑，非言国亡而身为臣虏也。”
何楷：“并，相从也。其者，将然之辞。臣仆，家之贱者。”
严粲：“哀我今之人，将复于何所而获福乎？瞻视乌鸟之飞，不知其将止于谁之屋？”
(十二)陈奂：“中林，林中。《兔罝》同。侯，维也。侯薪侯蒸，与《无羊》以薪以蒸，句法正同。侯、以皆语词。薪蒸喻小人。薪蒸不能为大木，故《传》云：‘似是而非。’《笺》云：‘林中，大木之处，而维有薪、蒸尔。喻朝廷宜有贤者，而但聚小人。’”
(十三)朱熹：“殆，危也。梦梦，不明也。”
严粲：“《释训》曰：‘梦梦，乱也。’钱氏曰：‘无闻知也。’”
(十四)林义光：“既读为暨。暨，及也。凡以渐而及谓之暨。(说见《文源》)暨克有定，靡人弗胜。言欲由今日之方殆，以渐而及于他日之安定，非有哲人不能胜此任也。”
(十五)马瑞辰：“盖谓讹言以山为卑，而其实乃为高冈，为高陵。以证其言之不实。故继以民之讹言，宁莫之惩。惩当读为无徵不信之徵，谓讹言如此显然，乃莫之徵验，以刺君听不聪。”
(十六)严粲：“乃召彼宿旧元老，但问之占梦之事，其所问不急也。……君臣迷甚，皆自谓圣。如乌鸟之雌雄，无以相别也。”
(十七)马瑞辰：“《传》:‘局，曲也。’《释文》:‘局，本或作跼。’瑞辰按：局之言屈，屈即曲也。”
(十八)严粲：“《传》曰：‘蹐，累足也。’《说文》曰：‘小步也。’”
(十九)林义光：“号，呼也。维号斯言，谓惟呼之使言，然后敢言也。”
(二十)毛亨：“伦，道。脊，理也。”
(二十一)胡承珙：“盖古人以虺即蛇，虺小蛇大。故《吴语》云：‘为虺弗摧，为蛇将若何？’”
毛亨：“蜴，螈也。”
孔颖达：“《释鱼》云：‘蝾螈，蜥蜴。蜥蜴，蝘蜓。蝘蜓，守宫也。’”
严粲：“今之人何故为虺蜴之行，务欲伤害人乎？”
(二十二)郑玄：“阪田，崎岖墝埆之处，而有菀然茂特之苗。”
朱熹：“菀，茂盛之貌。特，特生之苗也。”
(二十三)毛亨：“扤，动也。”
郑玄：“我，我特苗也。天以风雨动摇我，如将不胜我。”
(二十四)马瑞辰：“案：则字为句末语助词。故《笺》但云，王之始徵求我，不释则字。”
(二十五)胡承珙：“案：执者，《荀子·尧问篇》:‘貌执之士者，百有余人。’杨注：执，犹待也。以礼貌接待之士，百有余人也。’然则执我者，犹言待我矣。”
陈奂：“《尔雅》:‘仇仇、敖敖，傲也。’郭注云：‘皆傲慢贤者。’”
(二十六)马瑞辰：“案：功力谓之力，用其力亦谓之力。不我力，即不我用。”
(二十七)朱熹：“正，政也。”
吕祖谦：“欧阳氏曰：正、政，古用字多通。”
(二十八)陈奂：“胡，何也。然，犹是也。厉者，疠之假借，厉为恶。”
吴闿生：“何然为恶如是。”
(二十九)王引之：“家大人曰：‘宁，犹乃也。’言以燎火之盛，而乃有灭之者。以赫赫之宗周，而乃为褒姒所灭。四句以上兴下，一气相承，词意甚为迫切。……宁乃一声之转，故诗中多谓乃为宁。”
(三十)陈奂：“赫赫，显盛貌。周幽王在镐，故镐京为宗周。”
(三十一)毛亨：“褒，国也。姒，姓也。威，灭也。有褒国之女，幽王惑焉，而以为后，诗人知其必灭周也。”启华按：褒在今陕西省汉中县西北，南郑之北。
(三十二)陈奂：“终，犹既也。……永，长。怀，伤也。”
(三十三)陈奂：“《传》以车为大车，载为重载。辅者，揜舆之版。《大东》,《传》:‘箱，大车之箱也。’《方言》:‘箱谓之輫。’《尔雅》:‘棐，辅也。’棐与輫通。箱取辅相之义，则辅即箱矣。大车揜版置诸两旁，可以任载。今大车既重载矣，而又弃其两旁之版，则所载必堕，此其显喻也。”
(三十四)郑玄：“输，堕也。弃女车辅，则堕女之载。乃请长者见助，以言国危而求贤者已晚矣。”
毛亨：“将，请也。伯，长也。”
(三十五)毛亨：“员，益也。”
方玉润：“张氏彩曰：员者，周防完美，无缺陷倾侧之义。”
(三十六)王引之：“今案意与亿通。亿，度也。言弃辅则尔必输，不弃则绝险可济。……女何乃不度于是乎？”
(三十七)毛亨：“沼，池也。”
(三十八)陈奂：“潜，深也。伏，伏于渊也。”
(三十九)陈奂：“《释文》:‘昭，本又作炤。’郑注云：‘孔，甚也。昭，明也。’”
严粲：“鱼之深潜，虽云藏伏。然沼之水浅，亦甚炤然易见，无所逃于网𦊙之害。”
(四十)毛亨：“惨惨，犹戚戚也。”
(四十一)严粲：“彼小人也。小人有旨酒嘉肴，以和洽亲比其邻里。”
(四十二)胡承珙：“《传》:‘云，旋也。’……案云，本古文云。《说文》:以云象回转之形。”
方玉润：“云，周旋之意。”
(四十三)朱熹：“慇慇，疾痛也。”
(四十四)毛亨：“佌佌，小也。蔌蔌，陋也。”
(四十五)朱熹：“夭，祸。椓，害。”
严粲：“是天为夭孽，以椓害之也。”
(四十六)王引之：“家大人曰：……哿与哀相对为文，哀者忧悲，哿者欢乐也。……毛《传》训哿为可，可亦快意惬心之称。”

注 音
shu鼠 痒yang羊 yu喻 莠you有 惸qiong穷 蹐ji瘠 号hao豪 虺hui毁 蜴yi易 阪ban坂 菀wan宛 扤wu悟 褒bao包 姒si四 员yun云 辐fu福 沼zhao爪 炤zhao昭 佌ci此 蔌su速 椓zhui酌 哿ge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