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望单飞雁》 - 南北朝·萧纲

[南北朝]萧纲

天霜河白夜星稀，一声雁嘶何处归？

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

梁简文帝萧纲是“宫体”诗的盟主，擅长写情，诗风浮艳纤巧，内容可取之处较少，但也有一些作品以情真意浓和艺术手法的超妙而被后人所称道。《夜望单飞雁》便是这样的一首。这首诗记写的是一个月白星稀的夜晚望悲雁独飞的情景。“早知半路应相失，不如从来本独飞”，为本诗的后两句，是说“假若早知中道该当离散，还不如开初就各自飞呢！”这两句议论虽是因禽鸟而发，却昭示了一段极复杂、极深切的人生体验。

艺术表现上有两个特征应特别注意。一是视角的新颖奇特。怜悯孤雁，却不正面表示同情，而用拟人手法，设身处地地展示孤雁中途失却伴侣那种悲哀至极的“心理活动”。人们常把生离死别的夫妻比做孤雁，这里却倒过来以人的感情来比况禽鸟，想象奇特，大有庄周深知游鱼之乐的味道。貌似武断，出人意料，但又非常妥贴，在情理之中。这样的写法，一方面表现出诗人艺术感受的独特和兴味的超妙，强烈地渲染出此时此景中那种悲凉怨恨的氛围；另一方面从孤雁身上又反射出人类感情的折光：人何尝不是如此呢！诗人成功地把雁情、人情交融为一，形象生动、鲜明，情调凄楚、哀婉，很有动人的力量。第二个特征是于无理之中表现出理趣。两句诗貌似无情，怨气冲天，但只要细细推究这怨气的来由，就不难体察出个中滋味。这怨当然不是绝情，而是来自于“相失”之后无时无刻不在煎熬着的思念与伤感。在这剪不断、理还乱、挥之不去、不能自拔的极度哀怨之中，主人公竟生奇想：恨当初不该相识、不该结伴。似乎要想除却这些伤感与思念，别无它法，只有不曾相遇。这种悲哀至极而说出的激愤之语恰恰反衬出了如今思念和伤感的无法摆脱，从中传递出的正是感情的深挚、真纯与细腻。倘若真正无情无义，半路相失，轻轻撇开也就罢了，何来这冲天的怨恨！深情却偏要以“早知”、“不如”这样的无情语来表现，足见作者独具的艺术匠心和丰富而深刻的人生感受。使作品既能以深情动人，又能以无理之理趣赏心悦目，给人以独特的艺术享受。

本诗是咏禽鸟之作，但读来却令人感到无一处不在写人间之事、抒男女之情。中道失却伴侣对情真意笃的夫妻来说确是最悲哀不过的事了。抒写这种感情自然可以从正面讲如何悲痛欲绝，思念不已；而假乎禽鸟，用无理之语来表达却更见其情感的份量，更增加表达的效果。世界上的事物往往是这样，貌似走了相反的两极，可事实上两者却极其和谐地统一在一起，表现出事物的辩证法，正所谓相反相成。这条辩证法也正是本诗理趣的核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