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闺玉墀上椒阁》

璇闺玉墀上椒阁

(《拟行路难》之三)

璇闺玉墀上椒阁，文窗绣户垂罗幕。

中有一人字金兰，被服纤罗采芳藿。

春燕参差风散梅，开帏对景弄春爵。

含歌揽涕恒抱愁，人生几时得为乐！

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

这首诗开头六句，以静而美的诗笔，渲染出一片春天燕飞花乱的景色，描绘了一位华服严妆的闺中少妇的形象，把读者的想象，带入了一幅缓缓展开的春日丽人图。只读这六句，也许你会觉得这不过是南朝文人诗歌中常见的吟咏美人的绮词丽句罢了，虽然它别具一种凝静的人物造型，别有一种清新灵妙的笔致。但是，你且往下读吧，后面四句，兀然而出，一下子把诗境荡开了，拓深了。不仅诗语由彩笔绘状变为直露胸臆，节奏由舒缓转为急促，而且诗的主题也升华了：这春日丽人图中，生发出了一曲恋慕自由与爱情的人生之歌！

鲍照笔下的闺中少妇，居住的是华美富丽的屋室，穿的是纤细柔美的衣裳，手里拿着采来的芳草。虽然诗人没有正面描绘她的形貌，但读者自能从那美奂美仑的居所服饰中想见她的美丽，从她那“采芳藿”、 “弄春爵”(一种酌酒的竹器)、 “开帏对景”的举止中想见她的年轻、活泼、爱美的天性和喜爱大自然的情怀。 “中有一人字金兰”，是诗人的假设之辞，无须作拘泥的理解。无非是为他创造的美人形象起一个雅而美的名字罢了。这个美人形象是诗人凝睇兴慨的对象。诗人精心地描绘她，是为了由她的命运起兴，引发出自己对一种人生境界的憧憬，让自由的灵魂升腾起来。

闺中少妇的形象，虽然很美，但却是孤独的。她的丈夫也许远游做官去了，也许戍边征战去了，反正只有她一个人寂寞地独处于重帏深锁的闺房中。终于，她在窗外一片春光春声的召唤下，忍不住拉开了帏幕，于是看到了一幅“春燕参差风散梅”的美景，不禁悲从中来。春燕双飞，益显自己形单影只；风吹落梅，易兴韶华将逝之叹。诗人用“含歌揽涕恒抱愁”一句，潜入了少妇的内心世界，仿佛触摸到她心灵的颤动。看这美而孤的少妇，含歌欲唱而吞声，揽涕忍悲而涕下。对着这“恒抱愁”的少妇，诗人不禁脱口而出， “抗音抒怀”： “人生几时得为乐！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这三句诗，既可看作诗人自己的心声，也可看作诗人代少妇吐露的心曲。 “野中之双凫”，虽然身处草野，但自由自在，成双成对，其乐何如；而“云间之别鹤”，虽然遂了青云之志，但毕竟云间清冷，独栖无乐。这两句诗运用充满象征意味的意象，标示了诗人向往的自由和爱情统一的人生境界，否定了那种华屋美服，重帏深锁、独处恒愁的暗淡的生活。这一曲人生之歌，是质朴而嘹亮的。

鲍照这首诗，在艺术上影响了后人。唐代诗人王昌龄的《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上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和此诗有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