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存在的痛苦体验——致安妮·伊莎贝拉·米尔班克(1813年9月6日) [英国]拜伦

我认为我自己是一个很滑稽的人物，会要求我的大多数熟人(例如，墨尔本太太)来证实我的断言。没有人比我更会大笑了；你的朋友乔安娜·培立在哪儿曾说过“大笑出自苦痛”，我并不同意(歇斯底里的笑除外)，相反却认为有时候大笑生苦痛。认识那位太太是我最荣耀的事了，我是她最狂热的崇拜者。奥特韦·萨瑟恩之后她是唯一的戏剧家，我这样说并不把霍姆排除在外。尽管我对你们女人抱有我认为的偏见，或更确切地说，对很多人的举止倒错，原则倒错抱有偏见——你承认在某些人群中是存在这种情况的——但是我认为世界上最坏的女人也会造就很有点名气的男人。她们都比我们好，尽管有缺点，但是缺点是我们造成的。当我回忆起那个社团成员中的某些人，你的总括句“在我们相聚的那些圈子上”很使我发笑。尽管那个社团不好，但毕竟有它的可爱之处。生活的宏伟目标是情感，是体会我们的存在，尽管这种体验是痛苦的。正是这一“热切的空虚”逼着我们去赌博，去打仗，去旅游，去纵欲；逼着我们只去追求各种各样能强烈体验到的事，这些追求的主要吸引力是那种同完成这些追求不可分离的焦虑心情。我只是个拙劣的伪君子，你作为我的朋友，是会原谅我的。我同你说话时，将不太约束自己，这是因为我也许能得益于你的评论；其次，我确信你决不会由于我那些似是而非的任何讨论而变得神经错乱。关于有系统的乐善好施你已经说了很多，也说得很好。蒲伯的两行诗会对我的善行(如果我有的话)，及人类中的一半人的善行作出解释：

也许繁荣平静了他的心胸；

也许东风刚刚改变了方向。

顺便提提，你也是诗作家了——你已经放弃了这一追求吗？你的朋友普拉特是评论你作品的人之一吗？抑或只是向你施善的人之一？当时你待可怜的布莱克特很好，他以爱上你作为回报；当然这种爱很豪华，就像梅塔斯塔齐奥对女皇玛丽亚·特莱莎的爱一样。你稍有空时，我当然很高兴能读到你的信；但是如果你有更好的消遣的话，请不要让我侵占了你的宝贵时间。再见。

永远属于你的

拜　伦

(张建理、施晓伟　译)

【赏析】

拜伦的书信不像他的诗歌那样广为传诵，但与诗歌相比，私语形态的书信却更能展现作者的主体性，可以使我们了解他生活的各个侧面和大量细节，看到更为丰富、更为立体的人格。要更深入地理解拜伦的复杂性格，更深刻地体会他的爱与恨，理想与追求，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读一读他那些看似琐碎的信件。

这里所选的这篇《生活是存在的痛苦体验》是拜伦致安妮·伊莎贝拉·米尔班克女士的一封书信，信中主要谈的是作者对生活的理解。拜伦是个孤独叛逆、愤世嫉俗的人，信中字里行间处处闪动着讽刺的机锋，并富有幽默感，同时打动我们的还有他那份坦率和敢于自省的勇气。

生活是什么？每个人的理解也许都不一样。拜伦对生活的这一判断表面上看似悲观，实则蕴涵着机智与坚强。对严肃体验的人来说，生活是痛苦的，但这种痛却是清醒的痛、崇高的痛。抛弃了麻木与随波逐流，痛苦使人真实地面对世界，赐予人真正的力量。在对生活的理性阅读和痛苦体验中，拜伦得到了这种力量，并通过诗的语言释放出来。在《唐璜》中，在《恰尔德·哈罗尔德游记》中，在《审判的幻景》和《曼弗雷德》中，这种力量强烈地脉动在诗句的表层之下。以痛苦的体验为导引，拜伦真正地理解了生活。

“生活的宏伟目标是情感，是体会我们的存在，尽管这种体验是痛苦的。”在拜伦对生活目标的表述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细腻与敏感，看到他那颗在痛苦与焦虑中搏动，在煎熬中歌唱升华，如婴儿般纯真的诗人之心。

(王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