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彭衙行》

杜甫《彭衙行》

杜甫

忆昔避贼初，北走经险艰。夜深彭衙道，月照白水山。

尽室久徒步，逢人多厚颜。参差谷鸟吟，不见游子还。

痴女饥咬我，啼畏虎狼闻。怀中掩其口，反侧声愈嗔。

小儿强解事，故索苦李餐。一旬半雷雨，泥泞相牵攀。

既无御雨备，径滑衣又寒。有时经契阔，竟日数里间。

野果充糇粮，卑枝成屋椽。早行石上水，暮宿天边烟。

小留同家洼，欲出芦子关。故人有孙宰，高义薄层云。

延客已曛黑，张灯启重门。暖汤濯我足，剪纸招我魂。

从此出妻孥，相视涕阑干。众雏烂漫睡，唤起沾盘飧。

“誓将与夫子，永结为弟昆”。遂空所坐堂，安居奉我欢。

谁肯艰难际，豁达露心肝！别来岁月周，胡羯仍构患。

何当有翅翎，飞去堕尔前！

这是一首感谢朋友的诗，写的是一年前即唐至德元年(756)，全家逃难的一个片断。彭衙，在今陕西省白水县东北60里，现在的彭衙堡。白水山，即白水县的山。头年六月，长安陷贼，杜甫携家人由奉先北行到彭衙。患难之中，受到友人孙宰的盛情款待，十分感激。后又向北把家安在鄜州(陕西富县)北的羌村。七月，肃宗即位于灵武。八月，杜甫只身北行，准备出芦子关(陕西安塞)到灵武，途中被俘，送回长安，至德二年(757)四月逃出长安，到凤翔谒见肃宗(这时肃宗已进驻凤翔)，拜左拾遗，恰遇肃宗听信不实之词，罢去宰相房琯，杜甫疏救，引起肃宗大怒，幸因宰相张镐等人营救，虽免受处分，然杜甫的一片忠心，肃宗已无兴趣，这年闰八月，被恩准去鄜州探亲。于是，他得以途经彭衙之西，忆起去年孙宰热情接待但不能枉道相访，遂作此诗以志感。

诗的通篇皆回叙一年前的往事，所以用“忆昔”二字领起。写得十分生动、亲切、感人。正如刘熙载在《艺概·诗概》中所说： “诗可以数年不作，不可一作不真。”作者真实地按照事实的经过，构思全诗，首四句概述之后，“尽室”句以下至“高义薄层云”追述一旬期间所历之艰苦，从而衬托出“延客”句以下12句孙宰的热诚款待的深情厚意。惟其真实，读之感人肺腑，催人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