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赠徐干

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志士营世业，小人亦不闲。聊且夜行游，游彼双阙间，文昌郁云兴，迎风高中天。春鸠鸣飞栋，流猋激棂轩。顾念蓬室士，贫贱诚足怜。薇藿弗充虚，皮褐犹不全。慷慨有悲心，兴文自成篇。宝弃怨何人？和氏有其愆。弹冠俟知己，知己谁不然？ 良田无晚岁，膏泽多丰年。亮怀璠玙美，积久德愈宣。亲交义在敦，申章復何言。

这是一首劝慰徐干的诗。徐干是建安七子之一，字伟长，曾任曹操的军谋祭酒掾属。徐干性情恬淡，为人旷达。曹丕称其“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者矣。”他以著述为娱，曾著《中论》二卷。关于曹植赠诗的目的，吴淇云：“诸子在当时，皆以文人畜之，如齐稷下士，不治事而议论。诸子无有罹孔、杨之祸者在此，其不效功名于当世者亦在此。所以虽被宠接，而反郁郁不得志，正与子建不获自试之意相同。故其赠诸子之诗，皆极致其怜惜云。”(《六朝选诗定论》)当然，对此看法也不尽相同。朱绪曾云：“干轻官忽禄不耽世荣，著 《中论》二十余篇，以垂不朽。子建特勉以仕进。”(《曹集考异》)前者是说曹植劝徐干修养品德，以待时机，对其不受重用深表同情。后者是说曹植劝徐干出仕。二说各有一定道理。但根据徐干的为人和追求，似乎后者所说更为恰切。

诗篇开端从时光迅疾写起：“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圆景光未满，众星粲以繁。”疾风吹拂着太阳，很快就日薄西山。月亮还未全圆，空中繁星灿烂。正因为时光倏忽迅疾，才引出下二句：“志士荣世业，小人亦不闲。”志士，指徐干。世业，传世之业，指著书立说。有志之人忙于建立传世的功业，小人之辈也不偷闲。小人之辈不偷闲又在做什么呢？正在夜行游。从而引出夜游的情景：“聊且夜行游，游彼双阙间。文昌郁云兴，迎风高中天。春鸠鸣飞栋，流猋激棂轩。”前面已经写到了 “众星粲以繁”，因而这里说聊且晚上出游，在那宫殿间游玩。“文昌郁云兴”四句是写夜游所见景致。文昌，邺宫正殿名。猋，同飚，即旋风。文昌殿有云气郁然升起，迎风观高高耸立在空中。春鸠在飞栋上鸣叫，旋风在窗棂栏干间劲吹。这段对夜景的描写颇有生气，其中暗喻了曹魏事业的兴旺发达。由于曹魏事业的兴隆，因而无数贤人名士纷纷而来，从那高高耸立的文昌殿和迎风观、飞鸣的春鸠、劲吹的旋风，可见这里是极有吸引力的，诗人由此想到了 “营世业”之人，甘愿贫穷而不出仕。“顾念蓬室士，贫贱诚足怜。薇藿弗充虚，皮褐犹不全。”蓬室，以茅草为门户的居室，这里的 “蓬室士”，即指徐干等贫士。薇藿，指野菜等粗劣食物。褐，粗布衣。《淮南子》云：“贫人冬则羊裘短褐，不掩形也。”想起住在茅草屋中的寒士，贫贱得让人可怜，野菜之类填不饱肚子，冬衣也没有一件完好的，这四句是写徐干衣食不继，然安于贫贱。《全三国文》无名氏 《中论序》中说徐干晚年 “疾稍沈笃，不堪王事，潜身穷巷，颐志保真。……环堵之墙，以庇妻子，并日而食，不以为戚。”徐干安于困境，把精力投入到了著述之中，这就是诗中所说：“慷慨有悲心，兴文自成篇。”篇，就是指徐干所著的 《中论》，慷慨悲愤的心情啊，奋发起来尽情写进了章篇吧！这就是诗篇第五句所说的 “志士营世业”。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慕仕途。诗人认为有才华之人应该施展抱负。那么徐干的才华没有得到施展，责任在他自己。于是诗篇接着写道：“宝弃怨何人？和氏有其愆。”宝，宝玉，即和氏璧。和氏，指卞和。《韩非子·和氏》记载：楚人卞和在山中得一块璞玉，献给厉王。王使玉工辨识，说是石头，便以欺君罪断和氏左足。后来武王即位，卞和又献玉，又以欺君罪断其右足。直到楚文王时才识出那是一块真玉的宝玉。后来琢成玉璧名和氏璧。这是一个怀才不遇的故事。诗人在此运用这个典故，在于说明徐干有才不仕如同怀璞不献一样，那责任就在徐干了。曹植也是以此来激励徐干出仕。徐干不出仕还有什么原因呢？诗人又宛转地写道： “弹冠俟知己，知己谁不然”弹冠，指弹去冠上的尘土，表示将要出仕。那么这两句就是说徐干在等待着知己，欲为“知己者用”，可满朝之上，又有谁不是他的知己呢？正如朱绪曾所云： “苟弹冠以俟知己，则谁非知己者乎？”诗人意在说明徐干没有理由不出仕了。最后六句进一步劝徐干出仕。“良田无晚岁，膏泽多丰年。”良田不会有迟收获的，肥沃的土地经常能得到丰收，诗人是以此来比喻有才德之人是不会被埋没的。“亮怀璠玙美，积久德愈宣。”璠玙，都是美玉，这里是用来比喻人的美德。相信你这样怀有美德之人，时间越久美德越会显著。诗人相信他会献宝于当朝，为曹魏事业施展才华。最后诗人情感真挚地写道：“亲交义在敦，申章復何言。”敦，勉励。申章，指赠送此诗。亲朋好友是以信义为重，要互相勉励，我除了以诗相送外，还能说什么呢。诗人这里是以发自肺腑之言来劝勉对方，让他出仕，施展才华，为曹魏事业贡献才力。

此诗结构颇具匠心。这是一首赠送友人之诗，劝勉友人出仕，可诗人先从时间飘忽写起，接着则赞扬对方 “营世业”，转而又写夜游的情景，以夜游的美景来暗喻曹魏事业，那么劝慰对方出仕之意蕴藉其中。最后赞扬对方的美德，希望他能为当朝施展才华。诗篇如此兴意婉转，可谓甚佳。另外，诗篇极富情感，可见其友谊真挚。诗中慰勉之辞有古风。此诗比喻象征的手法也很突出。读来矫健奇劲，韵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