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植 ·怨歌行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公佐成王。金滕功不刊。推心辅王室，二叔反流言。待罪居东国，泣涕常留连。皇灵大动变，震雷风且寒。拔树偃秋稼，天威不可干。素服开金滕，感悟求其端。公旦事既显，成王乃哀叹。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

这是一首以周公自喻之诗。曹操死后，曹丕掌权，不断加害于曹植。明帝即位，对曹植仍猜忌不止。曹植郁抑不得志，为此，陈周公之事来发抒内心的愿望。

关于此诗的作者，历来说法不一。《北堂书钞》作魏文帝诗。《太平御览》作古诗。《技録》、《乐録》和 《乐府解题》均作古辞。《艺文类聚》、《文章正宗》及 《乐府诗集》都作曹植诗。曹植集各本也都载有此诗。今从。

“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这开篇二句用笔就颇为不凡，当君主既不容易，作人臣诚然更难。这是将 《论语》“为君难，为臣不易”二句翻转用来。诗人本欲言臣，然而却从君发端，便作一转写臣，这种颇具意匠的写法足见诗人工于起调。诗人那种满腔愤郁之情蕴藉其中。紧接着的“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二句，则是进一步表述为什么“为臣良独难”。当忠用之事还没有充分显示出来时，常常是被怀疑诽谤。这既是自己的切身体会，又是对历史上“为臣良独难”的总结。因而诗篇很自然地转入周公之事的陈述，借咏史以抒怀。

“周公佐成王”以下十四句皆言周公之事。周公辅佐成王，《金滕》记载他的功绩是难以磨灭的。当他忠心耿耿地辅佐王室之际，反而遭到管叔和蔡叔两人的流言蜚语。说他要篡成王之位，对此，成王也生有疑心。后来周公奉命东征，在东方住了两年，在此待罪之时，常常泪流不止。后来上帝发怒，雷电交加，寒风突起，拔起大树，吹倒成熟的庄嫁，可谓是天威难犯。于是成王穿起素服祈祷，打开 “金滕”，以查寻天灾之缘，周公忠诚之事因金滕中的书策而大白于天下，成王也为之痛心悲伤。这里，不难看出，诗人是以周公之事，来发抒 “为臣良独难”之情。正如张玉榖所云： “因己事不便明言之，借古人以为忠而见疑，后必见谅之证。独举周公者，为忠而被谤，惟周公始之。且王室懿亲，与己遇同也。”(《古诗赏析》) 忠而见疑，信而被谤，对此，曹植深为愤慨，因而诗中所写震雷烈风，如在目前。千载之前，“天威不可干”，当今，也当如此。他多么希望天公再次发怒，让狂风暴雨再次降临，使猜忌之人感悟，自己的忠肝烈胆也能昭然于天下。诗人借古喻今之旨，鲜明可见。

希望必定不是现实，明帝能否像成王那样 “感悟求其端”，为周公的“见疑患”而“哀叹”，则又是难测之事，因而他又倍增悲哀之情。最后四句写道：“吾欲竟此曲，此曲悲且长。今日乐相乐，别后莫相忘。”我想奏完这首乐曲，然而此曲悲凉又长，今日大家一起取乐，分别后不要忘记。这是袭用乐府歌辞中的成语，与正文无关，然置于此处，神理恰符，悲凉入听，与正文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艺术整体，增加其含蓄的意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