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复古·淮村兵后

戴复古

小桃无主自开花，烟草茫茫带晚鸦。

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

这首诗是南宋江湖诗派的著名诗人戴复古所作。它以高超的艺术手段，生动地描写了作者在惨遭金兵烧杀劫掠后的淮村所亲眼目睹的凄凉景象，抒发了对侵略者的无比愤恨。

此诗前三句纯以白描手法，状写眼前实景；尾句借今昔对比作为反衬，抒发内心感慨。诗中说：春天悄悄地来到淮河边，村庄里那些小桃树，失去了主人，只好独自默默地开着花；野草凄迷，乌鸦在暮色中盘旋；几处断墙残垣，还围着毁坏废置了的水井；就是在这块土地上，曾经是人丁兴旺、繁华热闹的村落！

宋代诗歌评论家张戒在《岁寒堂诗话》中提出，写景之语贵在“中的”。所谓“中的”，就是指所写景物要恰到好处地表达所要抒发的情，而不要失之空泛。此诗正好与张戒的要求暗暗相合，做到了情景相生。请看诗中，作者的悲情是由眼前的悲景引起的，他独自一人在乱后重返淮村，寻觅旧迹。但这个地方已是今非昔比，在他眼前展现的是一片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景象，没有以往所熟悉的鸡鸣狗吠和人语炊烟，而只剩下无人照管的桃树、盘绕哭丧的晚鸦和倒塌残破的墙垣。由于他稔知此地，此时此景，自然能触处成愁，万分悲伤！同样，悲伤的情绪反过来又影响了作者对这些外在景物的观察和感受。譬如在春天开花的小桃树，原应是含有生机的，而在这里，作者用它表示村民们死的死，逃的逃，全村阒无一人的寂寞凄凉，由此可见，这一客观景物已被涂上一层强烈的主观色彩。

本来，情和景有在心在物之分，由于作者写作手法的巧妙，以这两者互相触发，浑为一体，做到景生情，情生景。尤其是尾句情中有景，景中藏情，已很难分清它到底是情语还是景语，实在令人称道！

值得一提的是，有人把第一句“小桃无主自开花”理解成：“它还是坚强地活着，并且开了花，在凄凉寂寞中带来一丝春意，一点生机”。这样的理解其实是与此诗的题旨有违的。很明显，这首诗所要表现的是淮村遭到兵火后寥落沉寂，毫无生机的惨象，而不是劫后复苏的情景。南宋诗人严粲有《兵火后还乡》一诗，云：“万屋烟消余塔身，还家何处访情亲？旧时巷陌今谁问，却问新移来住人”。从原来人口聚居之处的大片房屋被烧成灰烬，诗人回到家乡后竟然寻找不到旧址，不知该往何处去访求亲友这些情况看，反映战乱的严酷与戴复古诗有相同之处，不过严诗尾句“却问新移来住人”，说明此地劫后复苏，渐有人烟，则尚可引作安慰，而戴诗则无疑要比严诗写得更为惨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