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黄庭坚《虞美人·宜州见梅作》

(宋)黄庭坚

虞美人·宜州见梅作

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

宜州在今广西宜山县一带。此词为黄庭坚晚年贬官宜州时所作，词中虽然也不免流露出漂泊边陲僻地的黯然情绪，但总体上表现了一种乐观爽朗的豪放之情。

梅花是古往今来诗人们咏赞的“岁寒三友”之一，它象征着人类坚贞不屈的可贵精神。在贬谪流徙的逆境之中，黄庭坚对它自然会倍加钟爱。“天涯也有江南信”，开首一句便充分表达了词人这种“他乡遇故知”般的喜悦心情。梅花原来盛开于江南一带，词人贬谪于当时还非常荒蛮的广西境内，满以为再不会见到她的踪影，而今忽然见到梅花也在此地开放，他怎能不喜出望外，惊喜莫名？这里梅花就具有了超越其形象本身之外的象征性，它标志着生活中的光明、希望和美，即使在天涯海角也随处辉耀和闪烁。“梅破知春近”也蕴含着深层的意蕴。梅花本来在冬季开放，词人说梅花开了就知道春天临近了，这不是正与数百年之后一位外国诗人雪莱的名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暗合默契了吗？这里也潜藏着词人对自己身处逆境的达观，他相信人生的严冬绝不会长久，不久将是大地回春，柳暗花明又一村。“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是对“梅破”景象的具体描写，词人采用欲扬先抑的跌宕手法，先说因“夜阑风细”而得香较迟(以为梅花还未开放)，殊不知(不道)清晨一望，梅花已开遍向南的繁枝。此二句与首句暗相呼应，进一步表达了词人天涯遇梅的欣慰惊喜。

下阕于乐观自信中表露了胸中的块垒。“玉台弄粉花应妒，飘到眉心住。”这两句写得比较含蓄。“玉台”乃传说中天神之居处。《楚辞·九思·伤时》中云：“登太乙兮玉台，使素女兮鼓簧。”“玉台”也指朝廷的宫室，曹植《冬至献履袜表》中云：“茅茨之陋，不足以入金门登玉台也。”词人把梅花的开放比做天宫“弄粉”，它自会引起凡尘中群花的妒忌，暗中则隐喻自己在朝廷中的作为引起群小的谤毁。“飘到眉心住”紧承上句：由于群花的妒忌，梅花无地可立，只好移到美人的眉心停驻(古代妇女妆饰时常在眉心点梅花朱砂痣)，暗喻词人自己也被群小排挤于这边陲绝域。“平生个里愿杯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是词人对自己命运的慨叹：前一句说自己运途坎坷，但愿日日能借酒遣愁。后一句是人所传诵的千古名句，说词人自从离开京城已整整十年。昔日的少年心已被人世的风霜雨雪飘零殆尽矣。“老尽少年心”，这深沉悲凉的语句中该包含着词人多少难言的感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