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殊《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

(宋)晏殊

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闲应有数。

晏殊，字同叔，抚州临州(今江西抚州市)人。七岁能属文，以神童召试，赐进士出身。仁宗朝，官至同平章事，兼枢密使。他的词，受冯延巳的影响较深，刘攽说“晏元献尤喜冯延巳歌辞，其所自作，亦不减延巳乐府”(《贡父诗话》)。可知他的词还没有摆脱五代那种绮丽香艳的旧习。但一些有寄托的作品，却又不是那些香艳之词所范围得了的。

这首词，乍看“闻琴解佩”、“留不住”等语，似乎是写爱情的失意，实际上是发牢骚，喻世事。《四库全书·提要》说：“(晏)殊赋性刚峻，而词语殊婉妙”(《珠玉词》提要)，指的正是这类的词。

在晏殊作宰相时，曾援引过一批贤能的人，诸如范仲淹、韩琦、富弼、欧阳修等；本人一向清正，为国家做过一些好事，但许多事情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顺利，“好景不长”更是常事，这首词就是发的政治的牢骚、人事的牢骚和对世事不平的牢骚。但“填词”不是写历史，读词更不能把词中反映的情绪硬附会到某一件具体的事情上去。

“燕鸿过后莺归去”，看似感叹光阴的流逝，是一种惜春之情，但和“细算浮生千万绪”联系起来看，显然并不是只对花开花落、燕过莺去的叹惋，而是感叹有限的人生中所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复杂、太缠手了。浮生，人生在世，虚浮无定，故曰浮生。《史记》：“其生若浮兮，其死若休。”即词意之所本。“千万绪”既含有头绪杂乱之意，也含有“不可理解”之情。“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这里进一步申足“燕鸿过后莺归去”的含义。春梦，比喻转眼即逝的好景，白居易《花非花》：“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露无觅处”可能是此二句之所本。意思是说，许多理想的事情，喜人的好景象，究意能比短暂的“春梦”长多少呢？“好景”本来甚难，但“好景”之去像秋云飘散，想抓都抓不到，想挽回都不可能。宋代，官僚机构庞大，功臣降将思想复杂，顽固势力很强，许多事情都很难办，这大概是词人抒发这种感慨的原因。

下阕开头，将“好事难办”作了两个生动的比喻：“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闻琴”用的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恋爱故事，《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记载，临邛富豪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新寡，司马相如以琴心挑之，文君夜奔相如，终成美满夫妻。解佩，解下身上的佩玉送给异性，以为定情信物。“解佩”是用郑交甫与江妃的故事。《列仙传》说：“江边二女者，不知何许人(不知何等人，更不知是神仙了)，步汉江滨，逢郑交甫，挑之，女遂解佩与之。交甫悦，受佩去数十步，空怀无佩，女亦不见。”词人运用这两个故事，在意义上并非半斤八两，而是各有偏重：前者取“好事”，后者取“难为”。“神仙侣”，表面上是说“伴侣(配偶)”可爱如神仙，实则表明追求理想的渴念之情。但这种追求往往落空，就像追求美女，即使连罗裙都挽断了也留她不住那样。词的最后，将这一牢骚之情推向高峰：“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闲应有数”。君，自指。独醒，即“独醒清浊”之意，比喻异乎流俗。语出《史记·屈原列传》：“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闲，作照常讲，如李白《春月独酌》“思对一壶酒，澹然万事闲”可证。这两句是说：自己还是不要做异乎流俗的“独醒”之人吧！即使是成天烂醉如泥，还不是照样花开花落度时光吗？何必要多管闲事呢？劝自己“莫作独醒人”，正表现了词人尚能独醒。

晏殊的词，工于造语，清丽可爱，但大多数的词内容比较空虚。而这首词除了有造语工丽的优长，在内容上也含蕴比较丰富。特别是“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二句，由于设喻生动形象，常被人应用，来比喻好事多磨、好事难留、机遇难再等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