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八卦、不“画饼”人类根本进化不了

你认为一群历史学教授碰面吃午餐的时候，聊的会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起因吗？
　　而核物理学家在研讨会中场茶歇的时候，难道讲的会是夸克？
　　确实有时候如此，但更多时候其实讲的是哪个教授逮到老公偷吃，哪些人想当上系主任或院长，或者又有哪个同事拿研究经费买了一辆雷克萨斯之类。
　　八卦通常聊的都是坏事。然而，如果一大群人想合作共处，“说坏话”这件事可是十分重要的。大约在7万年前，现代智人发展出的语言技能，让他们能够八卦达数小时之久。这下，他们能够明确得知自己部落里谁比较可信可靠，于是部落的规模就能够扩大，而智人也能够发展出更紧密、更复杂的合作形式，因为智人主要是一种社会性的动物，对于个人来说，光知道狮子和野牛的下落还不够，更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的部落里谁讨厌谁，谁跟谁在交往，谁很诚实，谁又是骗子。就算只有几十个人，想随时知道他们之间不断变动的关系状况，所需要取得并储存的相关信息量就已经十分惊人。如果是个50人的部落，光是一对一的组合就可能有1225种，而更复杂的其他社会组合更是难以计数。
　　总之，在今人看来八卦是谈资，其实八卦过去曾是人类的生存技能之一。
　　用“画饼”解放人类生产力
　　以上谈到的八卦理论，总有部分属于事实。然而，人类语言真正最独特的功能，并不在于能够传达关于人的信息，而是能够传达关于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物的信息。
　　按现在的话说，就是“画饼”。
　　据我们所知，只有智人能够表达从来没有看过、碰过、耳闻过的事物，而且讲得煞有介事。比如，不论人类还是许多动物，都能大喊：“小心！有狮子！”但智人就能够说出：“狮子是我们部落的守护神。”“讨论虚构的事物”正是智人语言最独特的功能。
　　相较之下，大部分人都会同意只有智人能够谈论并不真正存在的事物，相信一些不太可能的事情。就像不谙世事的职场新人会相信老板“画饼”一样。
　　如果你跟猴子说，只要它现在把香蕉给你，它死后就能到某个猴子天堂，有吃不完的香蕉，它还是不会放手。但这有什么重要？毕竟，虚构的事物可能造成误导或奉行，带来危险，我们都知道时间宝贵，拿来向根本不存在的守护神祷告岂不是一种浪费？何不把握时间吃饭、睡觉、亲亲抱抱？
　　然而，“虚构”这件事的重点不只在于让人类能够拥有想象，更重要的是可以“一起”想象，编织出种种共同的虚构故事，甚至连现代所谓的国家其实也是一种想象。
　　这样的虚构的故事——“画饼”，赋予智人前所未有的能力，让我们得以集结大批人力、灵活合作。虽然一群蚂蚁和蜜蜂也会合作，但方式死板，而且其实只限于近亲。至于狼或黑猩猩的合作方式，虽然已经比蚂蚁灵活许多，但仍然只能和少数其他十分熟悉的个体进行合作。智人的合作则不仅灵活，而且能和无数陌生人进行合作。正因如此，才会是智人统治世界，蚂蚁只能吃我们的剩饭，而黑猩猩则被关在动物园和实验室里。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画饼”也能解放人类生产力，因为“画饼”是人类的天性。
　　不爱八卦的人都死于种族屠杀
　　无论八卦，还是画饼，只要掌握了其中一项技能，就能让部落规模变得更大。
　　黑猩猩可以说是人类的表亲，而它们通常是几十头生活在一起，形成一个小族群。它们一起打猎，一起抵抗外面的狒狒。
　　如果两头公猩猩要争夺首领地位，通常会在族群中不分公母各自寻求支持者，形成集团。集团成员的连接就在于每天的亲密接触，像拥抱、抚摸、接吻、理毛、互相帮助等。就像人类在选举的时候得到处握手、亲亲小婴儿，如果哪头黑猩猩想要争夺首领宝座，就得花上许多时间拥抱、亲吻黑猩猩宝宝，还要拍拍它们的背。
　　很多时候，公猩猩能坐上首领宝座不是因为身体更强壮，而是因为领导的集团更庞大也更稳定。
　　以这种方式形成并维持的黑猩猩族群，大小有明确的限度。这种做法要能运作，族群的每头黑猩猩都得十分了解彼此，在自然条件下，黑猩猩族群一般由20～40头黑猩猩组成。而随着黑猩猩成员数量渐增，社会秩序就会动摇，最后造成族群分裂，有些成员就会离开另组族群。
　　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曾有动物学家观察到超过100头的黑猩猩族群。至于不同的族群之间——也就是不八卦的族群之间，不仅少有合作，而且往往还会为了领地和食物打得死去活来。研究人员就曾记录到，在不同族群之间可能有长时间的对抗，甚至还有一个“种族屠杀”的案例，一群黑猩猩有系统地几乎杀光了邻近的另一群黑猩猩。
　　类似的模式很有可能也主导了早期各种人类物种的社会生活，其中也包括远古的智人。人类也像黑猩猩一样有着社会本能，让我们的祖先们能够形成友谊和阶层，共同打猎或战斗。然而，人类的社会本能也和黑猩猩没有什么不同，只适用于比较亲近的小团体。等这个团体过大，社交秩序就会崩坏，使团体分裂。就算有某个山谷特别丰饶，可以养活500个智人，但他们绝对没有办法和这么多不够熟悉的人和平共处。他们要怎样决定由谁来当首领，谁又能和谁交配呢？
　　要解决以上问题，要等到智人掌握了八卦的能力之后。
　　八卦令部落稳定，“画饼”让社会发展
　　固然，八卦和“画饼”都不是好习惯，但八卦能让部落更稳定。
　　另外，社会学研究者指出，只要在150人以下，不论社群、公司、社会网络还是军事单位，只要靠着大家都认识，彼此互通消息，就能够运作顺畅，而不需要规定出正式的阶层、职称、规范。不管30人的一个排，甚至100人的一个连，几乎不需要有什么正式纪律，就能靠着人际关系而正常运作。正因如此，在某些小单位里，老兵的权力甚至比士官更大。一个小的家族企业，就算没有董事会、CEO或会计，也能经营得有声有色。
　　然而，一旦突破了150人的门槛，结果就大不相同。一个师的军队，兵数达到一万，就不能再用带排的方式来领导。而许多成功的家族企业，因为规模越来越大，开始雇用更多人员的时候，就碰上危机，非得彻底重整，才能继续成长下去。
　　所以，究竟智人是怎么跨过这个门槛值，最后创造出了有数万居民的城市，有上亿人口的帝国？这里的秘密很可能就在于虚构的故事。就算是大批互不相识的人，只要同样相信某个故事，就能共同合作——也就是“画饼”。
　　如果我们说：原始人因为相信鬼神，每次月圆时会一起聚在营火旁跳舞，于是也巩固了他们的社会秩序；这件事人人都觉得不难理解。但我们没看出来的是，其实现在社会运作的机制还是一模一样。以现代商业领域为例，商人和律师其实就是法力强大的巫师。不同于过去部落巫师的地方，是现代人的故事更扯。
　　如果一对一，甚至十对十的时候，人类比不过黑猩猩。我们和黑猩猩的不同，要在超过150人的门槛之后才开始显现，而等这个数字到了1000或2000，差异就已经是天壤之别。如果我们把几千头黑猩猩放到纽约股票交易所、国会山或者联合国总部，绝对会乱得一塌糊涂。但相较之下，我们智人在这些地方常常有数千人的集会。
　　智人创造了秩序井然的模式，像贸易网络、大规模庆祝活动、政治体制等；而这些如果只借助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人类和黑猩猩之间真正不同的地方，就在于那些虚构的故事，也就是“画饼”。
　　它像胶水一样把千千万万的个人、家庭和群体结合在一起。这种“胶水”，让我们成了万物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