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姑娘 (节选)》

受气

阴阳怪气眼冒火，

叫我丈夫拿棍棒，

狠心毒打我。

南阶打来北阶转，

北阶打来南阶站，

无情棍棒如雨落，

浑身都打烂。

头发揪成乱麻团，

身子打成破竹竿，

寒风不吹冷透骨，

眼泪流心间。

水底月亮难当真，

墙上人影难画人，

你有铁链千百丈，

难锁我的心。

屋脊两头钉铁钉，

苦情点点钉在心，

要我一生当牛马，

叫你枉费心！

你想金花会结金，

你想银树会结银，

恶言骂尽施巧舌，

休想买我心！

过不完的五更夜，

泪水滚滚心头噎，

今后日子咋个熬，

水底空捞月！

亲生娘呀亲生娘，

接他多少钱和粮？

如今女儿遭孽罪，

想娘痛断肠。

秋千架上月光明 ，

呆望秋千恨在胸，

婆家逼我难活命，

黄泉路上行！

(整理：王寿春)

——杨亮才等编《白族民间叙事诗集》

“青姑娘”是古代剑川白族一个青年妇女的名字，相传她父母双亡，被嫁到婆家做童养媳。婆婆、丈夫折磨得她无路可走，只好投海尾河而死。后世的白族青年男女据此编成本子曲，伴以舞蹈、歌唱，并于每年元宵节用纸扎成青姑娘的模拟像，敲锣打鼓，举行纪念活动。

叙事诗《青姑娘》根据白族民间流传的几份原始材料中可取的情节贯串而成，是一篇控诉力量和抒情性极强的作品。

诗歌表现了青姑娘反抗封建婚姻，向往自由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她在出嫁之前本有情人阿哥，来到婆家，没有温暖，没有爱情， “三年不给衣一件，四年不给鞋一双”， “挑水几担婆婆数，讨火迟回丈夫唬”，“寒霜未尽又雪压，狂风吹来暴雨打”，这不能不激起她的不满和怨愤。于是元宵节那天毅然“出游”，与阿哥、阿姐、阿妹玩乐散心。这一举动是她反抗封建婚姻的第一步，表示了对人生自由的渴慕。也正是从这一步把她的反抗推向高潮。 “出游”回来，遭到婆婆、丈夫的毒打， “头发揪成乱麻团，身子打成碎竹竿。”忍无可忍，她决计以死作最后抗争。先是上吊自杀未遂，继而举身赴清池，让“心潮”与河水一起永远唱着对不平人世的咒歌。这篇诗歌在叙事中抒情，着重于直接展露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形式为白族调常用的“七七七五”格式，一般可以配合白族民间曲调传唱。

这里入选的是《青姑娘》中的第五章“受气”，描写青姑娘元宵节“出游”回来遭到婆婆、丈夫毒打以及她的反抗。在这一章，诗歌从青姑娘的角度展开叙述。一方面，描写了婆婆、丈夫的狠毒，渲染毒打之残酷无情，另一方面，更突出青姑娘内心的痛苦和不向邪恶屈服的斗争精神。“寒风不吹冷透骨，眼泪流心间”，这岂只衣服被打碎后身体的寒冷？它表达的是青姑娘对无情丈夫毒打后的心理感受呵！哀莫大于心死，正是情感的冷却，使她再生了烈火般的反叛情绪。在这之后，诗歌一连六个诗节到底，淋漓尽致地抒写了青姑娘与这个专制家庭势不两立的态度。她表示向往自由幸福的心是铁链所锁不住的，她不再愿意替婆婆、丈夫“一生当牛马”，她坚执地表示任何恶语和利诱都动摇不了她与这个家庭决裂的决心，她哀叹命运的悲苦，满腹忧愤，把年轻的生命交付死神， “黄泉路上行。”因为是赴死之前直接的心灵袒露，质朴的语言为血泪所浸泡，所以这章诗歌特别能撼动读者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