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西塞罗《控告威勒斯》

[古罗马]西塞罗

恃仗自己的财富，打击自由的根基，公然蔑视人类！难道这恶人可以逃脱惩罚吗？

【演讲词】

各位元老，长时期以来大家有这样的见解：有钱人犯了罪，不管怎样证据确凿，在公开的审判中总还是安然无事。这种见解对你们的社会秩序十分有害，对国家十分不利。现在，驳斥这种见解的力量正掌握在你们手中。在你们面前受审的是个有钱人，他指望以财富来开脱罪名；可是在一切公正无私的人心中，他本身的生活和行为就足以给他定罪了。我说的这个人就是凯厄斯·威勒斯。假如今天他并未受到罪有应得的惩处，那不是因为缺乏罪证，也不是因为没有检察官，而是因为司法官失职。威勒斯青年时放荡无行，后来任财务官时，除为恶之外又岂有其他？他虚耗国库，欺骗并出卖一位执政官，弃职逃离军队使之得不到补给，劫掠某省，践踏罗马民族的公民权和宗教信仰权！威勒斯在西西里任总督时，罪恶满盈，使他的劣迹遗臭万年。他在这期间的种种决策违反了一切法律、一切判决先例和所有公理。他对劳苦人民的横征暴敛无法计算。他把我们最忠诚的盟邦当作仇敌对待。他把罗马公民像奴隶一样施以酷刑处死。许多杰出的人物不经审讯就被宣布有罪而遭流放，暴戾的罪犯却用钱行贿得以赦免。

威勒斯，我现在要问你对这些控告还有什么辩解的话说？不正是你这暴君，胆敢在意大利海岸目力所及的西西里岛上，将无辜不幸的公民帕毕列阿斯·加弗斯·柯申纳斯钉在十字架上，使他受辱而死吗？他犯了什么罪？他曾表示要向国家法官上诉，控告你残酷迫害！他正要为此乘船归来时，就被捉拿到你面前控以密探之罪，受到严刑拷打。虽是徒然无效，他仍宣称：“我是罗马公民，曾在鲁克斯普列蒂阿斯手下工作。他现刻在盘诺马斯，他将证明我无罪！”你对这些抗辩充耳不闻，你残忍已极、嗜血成性，竟下令施此酷刑！“我是一个罗马公民！”这句神圣的话，即使在最僻远之地也还是安全的护身凭证。但柯申纳斯语音未绝，你就将他处死，钉在十字架上！

啊，自由，这曾是每个罗马人的悦耳音乐！啊，神圣的罗马公民权，一度是神圣不容侵犯的，而今却横遭践踏！难道事情真已至此地步？难道一个低级的地方总督，他的全部权力来自罗马人民，竟可以在意大利所见的一个罗马省份里，任意捆缚、鞭打、刑讯并处死一位罗马公民吗？难道无辜受害者的痛苦叫喊，旁观者的同情热泪，罗马共和国的威严以至畏惧国家法制的心理都不能制止那残忍的恶人吗？那人恃仗自己的财富，打击自由的根基，公然蔑视人类！难道这恶人可以逃脱惩罚吗？诸位元老，这一定不可以啊！这样做了，你们就会挖去社会安全的基石，扼杀正义，给共和国招来混乱、杀戮和毁灭！

【鉴赏】

西塞罗是古罗马著名的哲学家、散文家，又是罗马共和国后期政坛上的风云人物。他在政治上的成名，所依靠的既不是显赫荣耀的门第，也不是堆金积银的家产，更不是决胜千里的将才，而是势若悬河的雄辩演说。早在公元前80年，西塞罗就因替演员伽路斯辩护而声名大振。但真正奠定他在罗马至高无上的演说家地位的，是他在公元前70年的一次演说，也就是这篇对威勒斯的控告。

凯厄斯·威勒斯于公元前73年出任西西里行省总督，期间贪污渎职，行为恶劣。本来，在共和国时期，行省是罗马贵族掠夺的对象。元老院每年都要在卸任的高级行政长官之间分配行省，罗马官员外放行省实际上成了发财的代名词，他们几乎无人不贪赃枉法，因而在回到罗马后受到指控是常见的事。而对这些揭发和控告也是可松可紧的，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会在当权元老的干预下不了了之，除非与政治斗争的背景有牵连。威勒斯的情况正好属于后者。当然，这之间恐怕也不能排除西塞罗与威勒斯有些私人恩怨，因为西塞罗曾在他手下任过职。

在这篇控告演说中，西塞罗一开始便气势夺人。他首先指出，如果威勒斯受不到惩处，那决不是因为他是无辜的，而是因为司法官的失职。这就给听众一个强烈印象，即威勒斯的确是犯了罪的。接下来他便罗列威勒斯任职期间的罪状。在历数威勒斯的罪行时，西塞罗并不是面面俱到地逐条分析威勒斯罪行的利害关系，而是抓住一点大做文章，即威勒斯未经合法的程序残酷地处死了一位罗马公民，从而践踏了神圣的罗马公民权，践踏了罗马公民的自由。要知道，在共和时期，罗马人是视自由和权利为生命的！西塞罗非常注意他的听众的身份和口味，因为他所面对的听众是元老贵族，如果他无休止地指责威勒斯的贪污勒索(这对罗马元老贵族来说是家常便饭)，那就不可能引起积极的反响。这也充分显示了西塞罗的政治家头脑。最后，西塞罗谈锋回转，再次折返到了演说的开头：难道像这样一个危及国家政治和社会安全的恶人能逃脱惩罚吗？当然不能！

另外，我们也不能不叹服西塞罗的演说技巧：一系列排比句的运用，使得演说气势如虹！而一个个的反问，更是铿锵作响，促人深思。西塞罗完全征服了他的听众，也征服了威勒斯的辩护人，那位当时最有权威的演说家霍尔田西乌斯在西塞罗无可辩驳的证据面前，只得放弃他的辩护行为。西塞罗的成功不仅使威勒斯受到了惩处，也从此确立了自己在罗马最有权威的演说家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