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京本通俗小说 |
释义 | 京本通俗小说《京本通俗小说》收话本小说七篇: 《碾玉观音》、《菩萨蛮》、《西山一窟鬼》、《志诚张主管》、《拗相公》、《错斩崔宁》、《冯玉梅团圆》,它们分别标为“《京本通俗小说》第十卷至第十六卷。” 由于这七篇小说皆由 《警世通言》和《醒世恒言》中原注有“宋人小说”的几篇作品抄缀而来,所以学界一般认为它是一部伪书,但有人认为这个问题尚待考定,缪荃孙说它的是“影元人写本”是错误的,其刊行年代当在明代中、后期。尽管如此,辑入书中的七篇小说,却是我国话本小说史上的代表作。作者为封建社会的下层知识文人,属于当时新兴的市民阶层。在作品中,他们相当深刻地、多方面地展现了宋、明时代的社会生活风貌,表达了广大市民群众的感情和愿望。这一主旋律始终震撼着读者的心灵。 自唐代 “安史之乱”后,大量破产了的农民进入城市,在我国封建社会中逐渐滋生了一个新的阶层——市民。他们生活在封建主义生产关系的夹缝中,力量非常微弱。在他们的头顶上,始终笼罩着封建统治阶级残酷压迫的阴影。作为一个新兴的力量群体,他们又不甘心长期忍受这种残酷的压迫。所以,揭露和批判封建统治者的罪恶,很自然地成为他们的共同心声。 《碾玉观音》讲述的是一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小说开篇就把犀利的笔锋指向三镇节度使咸安郡王。他在游春归来时,偶尔看见了年青美貌的璩秀秀,就对帮总虞侯说:“我从前要寻这个人,今日却在这里! 只在你身上,明日要这个人入府中来!”其颐指气势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后因府中失火,璩秀秀才和崔宁一起逃出王府,到二千多里之外的潭州一碾玉铺度日。尽管如此,封建统治阶级的魔爪仍没有放过这对苦难的年青人,咸安郡王还是找到了他们,“即时差一个缉捕使臣,带着做公的,备了盘缠,径来湖南漳州府,同来寻崔宁和秀秀。却似:皂雕追紫燕,猛虎啖羊羔”。崔宁和璩秀秀再次落入虎口。请看小说的描写: 这段描写入木三分地活现了咸安郡王对无辜的人民残忍无比的真面目。他把璩秀秀活埋在后花园,将崔宁解去临安府断治,一手制造了这一幕人间的悲剧。 其实,在封建社会中,统治者们制造的人间悲剧又岂止崔宁和璩秀秀!《菩萨蛮》 中的陈可常,是个富有才华的落第秀才,只因在吴七郡王的指令下,做了一首调为 《菩萨蛮》的粽子词,和天生丽质的侍女新荷有过一面之交。然而,他竟被人诬为与新荷有奸而遍遭毒打。临安府尹根本不听陈可常的分辩,一声:“左右拿下好生打!”就将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进流,含冤死去。如陈可常这样的无辜青年,屈死在封建统治者淫威下的还有 《错斩崔宁》 中的崔宁和陈二姐。只因封建官吏的昏瞆糊涂,草菅人命,“枉屈害了性命”。小说在评论这则公案故事时说:“这段冤枉,仔细可以推详出来。谁想问官糊涂,只图了事,不想捶楚之下,何求不得?……所以做官的切不可率意断狱,任情用刑。”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封建统治阶级。 另外,这七篇话本小说还鞭挞了横行不法的封建统治阶级的爪牙。如 《碾玉观音》 中的帮总虞侯、郭排军; 《菩萨蛮》 中的都官钱原; 《错斩崔宁》中的静山大王等等,他们都是维护封建统治的鹰犬。作者无情地撕开了他们残杀人民的帮凶面目,有利于人们深刻认识封建社会的腐朽和没落。 我国封建社会中的女子,处于生活的最低层,身受着物质的、精神的、肉体的各种痛苦,境况凄楚。尤其是在宋、元、明时代,由于封建统治阶级尊崇程、朱理学,倡奉 “存天理、灭人欲”的信条,更使女子们的命运任人宰割。例如,在爱情和婚姻问题上,她们无法享有追求幸福生活的自由。因而话本小说的作者在揭露封建统治阶级的罪恶的同时,还着重控诉了封建思想对女子的迫害,并表现了她们追求幸福生活的理想。这在小说中描写的不同阶层的女子身上都有着鲜明的体现。 《志诚张主管》 中的小夫人,是个 “新月笼眉,春桃拂脸,意态幽花珠丽,肌肤嫩玉生花”的年青女子,嫁进王招宣府,“只为一句话破绽些,失了主人之心,情愿白白地把与人”,象商品一样被抛到张员外家,和一个须眉皓白的六旬老翁结合,在小夫人自然是 “好不生烦恼”之事。她在绒线铺中见到了勤劳纯朴的主管张胜后,一见钟情,赠其十文金钱、五十两大银和一包衣服。但张胜在母亲的拘管下,不敢与小夫人相爱。小夫人从王招宣府带出一百单八颗数珠之事被发现后自缢身死。但她 “犹然相从”张胜,化作鬼魂爱恋之。在小夫人这一艺术形象身上,集中表现了封建统治阶级对女子的残酷摧残和她们反抗封建压迫,追求幸福生活的坚强意志。 我们再来看 《碾玉观音》中的璩秀秀。她在厄境中爱上了与其相同苦命的崔宁,趁失火时,“提着一帕子金珠富贵”,相约崔宁共同逃离郡王府。小说描写两人在崔宁家中有一段对话: 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和传统的女性多么迥异的新的艺术形象呵! 这段对话声情并茂,维妙维肖地表现了璩秀秀对幸福爱情的追求是何等的勇敢和执着!她聪明、美丽、热情、大胆,是中国古代文学画廊中的又一颗璀灿的艺术明珠。由于封建势力的强大,璩秀秀不可能获得永久的幸福。但她在死后仍 “舍不得生眷属”,挚爱着崔宁,并设法报了郭排军的仇,拉着崔宁 “和父母四个一块儿做鬼去了”。她在人世间未能实现和崔宁 “长久做夫妻”,到阴间仍然执着地去追求;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终于实现了夙愿。璩秀秀和崔宁的这种生死恋情,奏响了青年男女反封建思想的又一曲战歌,从璩秀秀身上可折射出我国中世纪时代市民社会中女性反抗封建专制统治的民主意识的觉醒。这就是 《碾玉观音》 以震撼人心的艺术力量所给于人们的深刻启迪。 话本小说是市民的文学。这七篇小说中,都涌腾着市民思想的泉流。除上面提及的几篇外,《拗相公》叙述北宋宰相王安石由京城辞官返金陵途中遭群众唾骂而悔悟致死的故事,意在渲泄市民们对封建专制主义的不满情绪。《西山一窟鬼》描写秀才吴洪在落第后所遇到的风流韵事。结尾劝其 “一心办道绝凡尘”,“邪正尽从心剖判”,对儒生极尽揶揄之能事。而 《冯玉梅团圆》则将两个家庭的悲欢离合构建在一幅社会战乱图中,艺术地表明了当日市民祈望安居乐业的心愿。 总之,缪刊 《京本通俗小说》贯串着一个共同的思想主题。这七篇小说都取材于当时的社会现实生活,它们对中国封建社会的真实而深刻的反映,可以说是我们了解封建社会的一面镜子。 “话须通俗方传远”,《冯玉梅团圆》中的这句话,准确地揭示了话本小说的美学特征: 通俗。日常的生活,普通的人物,传奇的故事,明快的语言,造成了话本小说强烈的审美效果。正如罗烨在 《醉翁谈录》中所说:“说国贼怀奸从佞,遣愚夫等辈生嗔; 说忠臣负屈衔冤,铁心肠也须下泪。讲鬼怪,令羽士心寒胆战;论闺怨,遣家人绿愁红惨。说人头厮捉,令羽士快心,言两阵对圆,使雄夫壮志。”缪刊《京本通俗小说》在艺术上也具有上述特点。具体说来,主要有以下五点。 第一,以描写真实的人生和市民的日常生活为圭臬。 话本小说是城市都会市井生活的万花筒。在表现市民生活时,话本作者大多通过人生真实图画的描绘,来表达鲜明的爱情。如 《错斩崔宁》是一则描写无辜的陈二姐与崔宁被封建官吏判处死刑的故事。小说没有描写轰轰烈烈的事件,也不去表现惊天动地的英雄,而只是冷静地叙述发生在市民社会中的这一则公案奇闻。卖糕人的女儿,卖丝的村民,经商的小市民,因 “酒后的一句戏言”而各自殒命。请看,小说全部情节发展的关键——刘贵从丈人处借得十五贯钱,晚上回家,和陈二姐 “戏言” 的情景描写: 作者运用白描手法,把人物的思想、对话、行为动作和心理活动都刻划得栩栩如生,让人有身历其境之感。这种细腻地描写市民们熟悉的日常生活,在看似平淡无奇的情节发展中蕴含着深刻的人生哲理。它使作品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更贴近读者 (听众) 的心,产生强烈的艺术魅力。 第二,“悬念”和 “巧合” 的运用,使故事情节的发展跌宕多姿。 “极摹人情世态之歧,备写悲欢离合之致”(《今古奇观》序),是话本小说艺术的一个显著特点。而生动丰富的情节发展又是其最基本的“因子”。话本作者为了吸引听众,在结构故事时调动一切艺术手段,以增强情节的委婉曲折,引人入胜。“悬念”和 “巧合”法,是他们常用的方法。 还是举《错斩崔宁》为例。小说中的偷钱杀人的凶犯究竟是谁?直到陈二姐和崔宁双双被斩时,作者仍没有交代,只在一个不引人注意之处内现了六个字: “一个做不是的”。这就牵动着人们的心弦。小说结尾静山大王的出现,才使此案的真相大白于天下。“悬念”的运用在 《菩萨蛮》中也有一例。新荷的身孕到底是谁造成的? 小说一直没有说明。直到审案结束,陈可常屈打成招,才由新荷抖出真相。原来是都管钱原奸污了新荷,又把脏水泼向陈可常。记得法国著名文学家狄德罗说过:“应该使他们对一切事情都猜测不透,他们走向结局而毫未料及。” 话本作者正是用这种 “猜测不透” 的 “悬念”,编织故事,构成曲折动人的情节, 达到 “钦异拨新, 洞心目” 的艺术效果。 俗话说: “无巧不成书”。《错斩崔宁》情节发展的核心,是建立在 “巧”字上的。如王氏的父亲给刘贵十五贯钱,而崔宁卖丝所得也“恰好是十五贯钱,一文也不多,一分也不少”; 刘贵回家,王氏偏偏被留下; 刘贵 “戏言”,二姐躲入邻家,未关家门,恰为窃贼提供了方便; 劫掠王氏的静山大王,原来正是杀害刘贵、偷窃十五贯钱的强盗……。作者借助于生活中的种种 “巧合”,使小说情节的发展波诡云谲,充满艺术的新鲜感,可诱发审美者的情感波涛,在心灵上产生强烈的共鸣。 第三,真幻结合,虚实相生。 《京本通俗小说》中有三篇小说出现了鬼魂。《碾玉观音》、《志诚张主管》中璩秀秀和小夫人死后都化作鬼魂,仍眷爱着崔宁和张胜;《西山一窟鬼》中,吴洪落第,思慕娇妻美妾,谁知竟受西山之鬼的嘲弄……。这些鬼魂的出现,用今天的眼光看来,自不免有某种荒诞的成分。但它却是当时的话本作者为渲染小说的主题思想而采用的一种艺术手段。如 《碾玉观音》的情节植根于社会的现实生活 (小说中的 “三镇节度使咸安郡王”是指宋代名将韩世忠。他是一位好色的武夫。俞樾 《茶香室续抄》和王明清 《己酉避难录》皆有所载可证),但作者为了表现正义终将伸张,奸邪定会受惩以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学理想,特意设置了璩秀秀鬼魂的上场,较完满地实现了作品的创作主旨。这种以 “真”、“实”为主的真幻结合,虚实相生,使小说在描写社会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又披上了一件浪漫主义的外衣,人物的思想性格更具光辉,亦增强了作品的艺术魅力。 第四,语言生动明快,简洁活泼,富有个性化。 作为口头讲唱文学的话本,无论是在田间广场还是瓦舍勾栏演出,总以招揽听众为第一要务。因此,语言的生动明快,简洁活泼和富有个性化就成为话本小说的美学追求之一。综观这七篇小说,叙述者用的全是高度口语化的语言,把各种特定的人物和事件讲述得历历如现。至于演出时的韵文,话本作者也力求口语化,以使老妪和童子一听就懂。正如冯梦龙所说:“试令说话人当场描写,可喜可愕,可悲可涕,可歌可舞,再欲提刀,再欲下拜,再欲决脰,再欲捐金;怯者勇,淫者贞,薄者敦,顽钝者汗下,虽小诵 《孝经》、《论语》,其感人未必如是之捷且深也。”(《〈古今小说〉序》)尤其是个性化语言的运用,使人物描写达到了 “心曲隐微,随口唾出,说一人肖一人” (李渔《间情偶寄》)的艺术境界。如 《碾玉观音》篇中虞侯和璩待诏的对话: 一个是明明滥施淫威,强抢民女,却偏装出 “闲问则个”,毫无所求;另一个面临挚爱的亲生女儿即将抛入虎口,却故意显得毕恭毕敬,唯唯诺诺。虞侯和璩待诏都在设法掩盖自己,他们的灵魂和人性皆被扭曲了。尤其是璩待诏口中的一个“献”字,是他面对着权势薰天的官府劫夺爱女的奸谋而无法抗争,只得屈服于恶势力的软弱性格的维妙维肖的表露; 而从虞侯口中吐出的一个“献”字,又穷形尽相地刻划出这个狗仗人势的爪牙的阴险和卑劣。两者都反衬出郡王府的不可一世。虞侯与璩待诏的不同性格特证,通过富有个性化的语言,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第五,话本的艺术体制已趋于定型。 唐代的话本脱胎于寺庙中的“俗讲”,所以在艺术形式的构成上近似于变文,尚未形成固定的、完整的艺术体制。至宋代,“说话”已成为独立的伎艺,并且分了 “家数”,有了相对固定的演出分工、场所、时间和听众。因此话本的艺术体制也随之固定下来: 题目上场诗、入话、头回、正话、下场诗,话本的艺术体制毕俱。《京本通俗小说》中的作品,大多具有早期话本的鲜明特点。如《碾玉观音》、《西山一窟鬼》诸篇,开头插入了十余首诗词,中间又镶嵌大量的诗词和韵文,前后呼应,首尾完整,一气呵成,具有独特的美学情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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