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狡童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狡童》和《山有扶苏》都是骂人的。我们把骂人的诗放在前面，因为初民社会里，最早的诗歌多是骂人的。童谣多挖苦麻子与癞痢。一向说诗是“温柔敦厚”的，其实刚好相反。最早的诗都是骂人的，是“刺”诗。《诗经》里《国风》的“风”，实有“讽”之意义在内。不应该有的现象而有，于是大家都敢于骂了。最早的诗是骂人的诗，正好证明当时的社会是比较健全的。只有大家都同流合污，于是不骂了。我们今天要争某一合理状态之存在，还得要敢于骂。后世讲“温柔敦厚”，不骂，或委婉地骂，这都是退化的。

诗有所谓“变风”、“正风”。人们认为，骂人的诗都是“变风”，而“温柔敦厚”、歌功颂德的，是“正风”。我们以为刚好相反。

“使我不能息兮”：“息”是象征，不作“安息”解，而作“寝息”解。

“维子之故”：“之”，“是”也；“故”，动词。“维子之故”即“维子是故”，正与“维你是问”一样是加重语气的说法。“故”，是“要好”的意思，“维(唯)你是故”就等于“维(唯)你是好”，是“好你”的加重说法，等于“It is you I love”。“故”如是假借字则假借为“婟”。《声类》：“婟嫪，恋惜不能去也”。“婟”有坚固的意思，二人感情很好，关系密切，都有坚固之意。——在这一篇里，“故”无以上解释之绝对必要，也可解作“唯因你的缘故。”但在别的篇章里，不能解作“唯因你的缘故，”只能解作“维子是故”。同样的一句话，当然不能有两种不同的解释。

要发现问题，可用翻译法求之。因要翻译，意义非确定不可。这就知哪里成问题了。读《诗经》亦可应用此法以考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