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王等

《癸巳存稿》卷一三 《黄大王传》:
黄大王，名守才，字英杰，号对泉，偃师南乡夹河王家庄人。明万历三十一年癸卯岁十二月十四日辰时生。生而神奇，空中有若言河神者。失父母，育母舅刘氏家。方岁余，表兄抱之出，坠于井，兄惊，驰去呼救，人至则儿坐嬉水面，若有载之者。弱冠至济源天坛山中十方院。值岁旱，不得水，守才指地使凿之，得一泉，引之，遂不涸，为山田灌溉利。今十方院不老泉是也。时天启五年，守才年二十三，人固已传其生时神奇，远近异之矣。尝随舅船至虞城张家楼，有粮船二百，滞河沙不得动。初，夜，运官吴姓者，梦人告之曰： “沙壅不开，明日有刘船至，中有黄姓者，河神也。彼言开，即开矣。” 船至，吴以诚投之，守才勉至头船，助之执篙，船俱开去。守才每瞑坐久之，自言如梦至某地，误踢坏几船。好事者以其言求之，地与事皆验。其生为神，人皆知之。崇祯十五年，官军决朱家寨，贼决马家口。后工部侍郎周堪赓修决口不成，至偃师请守才，为乘舟插杨枝于河口，依筑堤，堤成。初闯贼之欲灌开封也，闻守才为河神，劫守才，决马家口，马家口决而水旁去。贼怒，凶焰甚盛，持守才他去，不使在决口，河水遂自城北门入，东南门出。国朝顺治元年，守才年四十二矣。顺治三年，考城流通口决。四年，河督杨方兴闻守才神，往请之。守才至，命于决溜中下埽，埽不动，塞决甚易。七年，沁溢，堤将溃。参政分守河北道佟延年亟请守才，守才书一纸，使拈香焚于沁水上，水即平。盖神生人间，若判官，若走无常，其在人间，或有无禄位职役，自古有之，非奇怪也。怀庆人为立生神主于城北回龙庙。八年杞县旱，请守才祷雨，得大雨，杞人亦为之生立庙。康熙二年癸卯岁十二月十四日申时，卒于家。葬县南万安山下。雍正十二年，陈留曲兴集建庙曰大王坛，赐名溥仁观。乾隆三年，敕封灵佑襄济王，岁祭以十二月十四日。八年，部颁祭文云： “兹值诞辰之吉，例展修祭之仪。” 四十二年，开封建黄大王庙。四十五年二月，奉旨为修坟种树，于其子孙内择一人为奉祀生，世传勿替。道光八年四月，以利漕，奏请悬扁，加封显惠。十一年五月，以利漕加封昭应，是为灵佑襄济显惠昭应王。十六年十月，请御书联对。河南河工皆有神应，见章奏，是祀典也。今清江浦南临清堰东有黄大王庙，曰灵佑观，神每见，托形小蛇，喜观优，偏好河南罗罗腔。每出见，则人立竿于盘，置盘案上。蛇蟠竿翘首听戏。凡神见皆然。
论曰： 《河南府志·仙释》、《偃师县志·逸事》、王文简 《池北偶谈》,皆有神事，《怀庆府志》 有 《河神黄大王传》,皆不详。《黄运两河记略》中有大王曾孙黄大成所作传，甚详。读 《抱朴子》,言冯夷以八月上庚日溺河，《文选·思玄赋》 注引 《清泠传》: 河伯，华阴潼乡人，姓冯名夷，浴于河中而死，是为河伯。又引高诱《淮南》 注： 冯夷，华阴潼乡堤首人。喜古人肯好事，于神明址贯俱记之，故采黄大王事。惟大成记以小孩党住儿填入埽，取义挡得住，不可为训，而庙中实有稳埽党将军配享，所谓流言不实，传为丹青者。读 《皇朝通考·群祀考》、《大清会典》,礼部祠祭司有神名贯，为搜辑传信焉。
《清朝续文献通考·群祀考》 二：
光绪五年加封黄大王为灵佑襄济显惠赞顺护国普利昭应孚泽绥靖普化宣仁保民诚感黄大王。
臣谨案： 嘉庆二十年，敕建江南黄大王庙为灵佑观。嗣是迭加封号。王士祯 《池北偶谈》: 黄大王，河南人，生为河神。有妻子。每瞑目久之，醒辄云适至某地，踢几船。以其时地访之，果有覆舟者。李自成灌大梁，劫之往。初决河水，辄他泛滥，自成怒，欲杀之，水乃大入。始贼未攻汴，一日黄对客惨沮，曰： “贼将借吾水灌汴京，奈何！” 未几自成使果至。黄至顺治中尚在。
《三借庐笔谈》卷九 “河神”条：
按河神之懋膺封号者四。一为栗襄勤公讳毓美，曾官河督，晋太子太保，道光时人。一为金龙四大王，姓谢讳绪，行四，浙江人，南宋诸生，殉国难，以少时读书金龙山，故有是称。一为朱大王，讳之锡，顺治丁亥进士，亦浙江人，官河道总督，尽力河防，没而为神。一为黄大王，河南偃师人，讳守才，生而为神，年七岁，即乘凫飞上缑山，曾焚符而止沁溢，祝天以救杞灾，送周王于金陵，三时即返，卷党柱于荆口，一扫成功。康熙间，自择地于万安山岭，离山坎向，临死谓子孙曰： “余生未受封，死当护国。” 嗣是屡著灵异，香火不衰。
《客窗闲话》续集卷一 “黄大王” 条：
大王，豫人，前明诸生。生农家，性喜水。幼孤，母抚之。三岁时，母为人浣衣，从井汲水。儿在其侧，嬉戏井旁，照见己影，跃入从之。母瞥见呼救，邻人咸集，见儿坐水上，两手拍弄己影，人见其不沉也，共异之，以绳悬人下，抱之起。至七八岁时，母夫人又殁。其姑，渔家妇也，无子，养为己子。儿随姑父母舟中，更以弄水为乐。其姑父屡次教戒，顽梗如故，厌之。一日，姑父闲卧舟首，儿激水湿其衣。怒甚，以足蹬儿，坠河中，随浪逐流而去。姑见之，急喊： “何杀我儿！ 不但绝黄氏后，我老何依！” 号泣不已。其姑父曰： “顽童无用，将贻后患，不如早绝之。” 夫妇口角时，下游一舟来，问故，曰： “无伤也。离此十余里，有儿戏水中，乐甚，无乃是耶？ 速往救之，犹可及。” 夫妇放舟下，果见儿在水中，抱大鱼出入波间。其姑如获至宝，扶之登舟而回。知此儿不能容于其夫也，使受雇为人牧。儿放牛之际，见村童读书，悦之，日往潜听。师出入屡见之，异其勤也，问：“儿亦解此耶？” 儿背诵如流，且讲大旨无误，师异之，告居停，使为学。儿受教益奋，不数年，入庠。居停以女妻之，遂家焉。其姑夫妇相继亡，生无以为业，因设帐焉。秉资颖悟，无书不解，能剖析至理，为人所服。故从游者众，名大振，为豫藩所闻，招为记室。在府数载，值闯贼肆乱，围豫。生知时不可救，去之。购大小舟数十，沿河而上。贼决黄河灌城，将没，生急救周王亲丁及从者数百人载去。贼追之，作五里雾，迷不知所往。或曰在嵩岳深处，人迹罕到，为王作第隐其间，生仍回家教读。时土寇虽多，皆遥望生村甲兵隐现，莫敢犯者。避难者佥往依之，恒见侍卫辈夜以马邀生，周王召之也。时我大清兵已定豫，使大臣来，河决，不能塞，募能建策者。生出应募，指挥筑堤，无不如意。将合龙之际，选四健卒，使抱桩随扫下。卒惧死不从。生见之，洒泪而谓之曰： “汝四人数合建此大功，享千年奉祀，若不从，等死耳，何如神长在耶？” 四人乐，尽醉，持桩入水，血随波泛，桩定扫进，功以成。大臣欲官之，生曰：“我，明诸生也。既不能死，又从而官之，圣朝安用此无耻之徒耶？ 我之来，为万民恤难，岂为功名？” 遂去之。后水退沙涨，运粮河没，千万人不能开，民不堪命，共荐黄生。河督召之，不来，使民往请命，始至。相度旧河形势已定，曰： “以某日兴工，颁示居民远避，吾将独力为之。” 至日，风雨雷电交作，云雾中见黑龙下垂，天地震动，喧腾之声，如黄流倒泻，如劲敌鏖兵，远近惊惧。如是者三昼夜而定。河督往视之，运河已成，黄生不知所之矣。访之，闻已劳来卒。为奏封河神，立庙河干。后凡黄河有事，则神冕旒见波涛间，前驱四将，即抱桩四卒也。所至有功，进封为王。至河口滨有小黄蚘见，河工官弁即以舆迎之入庙，设享演剧。或留一二日，或三四日，即不见，人咸谓黄大王寄迹也。
《庸闲斋笔记》 卷六 “栗恭勤公为河神” 条：
山西栗恭勤公毓美，由拔贡知县官至太子太保、东河总督，为治河名臣。年六十三岁，卒于河防工次，河南人如丧考妣，即生祠处处祀之。公没之明年，河决开封，各官昼夜堵筑。当合龙之际，河上忽来一蛇，众欢迎之。盖河将合龙，河神必化蛇至，有黄大王、朱大王、齐大王等神，老于河工，见蛇之色而知为某某，当称其号，以金盘迓之，蛇即跃入，以河督肩舆迎之庙中，祭赛数日，俟合龙，蛇乃不见。是役也，蛇作灰色，非向所见者。历祝以某某大王，均不为动，众人大惑。巡抚牛公鉴闻之，至河滨，一见咤曰： “是栗大人耶？” 蛇遂跃入盘中。越日下埽，平安蒇事。众问巡抚曰： “何以识为栗公耶？” 曰： “栗公项下有白颠风，周围似玉。我见此蛇颈有白圈，疑是渠化身，呼之而应，渠真作河神矣！”于是奏请以公列入河神祀典。
《壶天录》 卷下：
乃有所谓大王、将军，皆河工官员，殁以成神，幻化若小龙，长不盈尺，细才如指，身类蛇而头则方，隐隐露双角，有满身金色者，有具朱砂斑者，位尊者王，其身小，位卑者将军，其身略大。名号不一，最著者为金龙四大王。会稽诸生，姓谢讳绪，谢太后内侄，于兄行为四，,殉宋室难，投苕溪死。有明屡卫河工，翼护漕运，封为大王、少读金龙山中，在山建祠，故名曰金龙四大王。此外又有栗大王、朱大王等号。将军亦甚多。老于河务者能一一辨之。大江以北，素奉金龙四大王。青浦为河工总汇所，大王来者愈伙，有一岁而至十数位者，有一岁而至数十位者。或当春夏之交，潮汛泛涨，或于漕船北上，河水缩小，大王皆先期而至。其来也，先后次第不相谋，其去也，一朝而空之，漫无形迹，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者欤？ 大王观剧当出现时，河宪赴河干，以朱盘引之人，覆以黄纸，舁送大王庙，日使伶人演剧，去而后止。每点一剧，以头点为准，大率琶簧诸曲，昆腔则未有演者。演时昂首观看，盘旋自得，毫无所怖。一日中颜色不一，名曰换袍。其他灵异，概难枚指。
有某甲者，江右人，泊舟石钟山下，客货满载，风色正愁。夜梦一老人谓曰： “吾欲赴袁公浦，与子有香火缘，与我一席地，便栖止。” 甲醒而异之。风既利，维不得解，船吃水颇重，启舱探之，则屈曲蜿蜒者无隙不满，且昂首瞠视焉。甲久历江湖，知大王灵异，伏而叩首，呼大王者三，盛以盆瓦，旷乎有容，洁中舱供养。扬帆赴浦，三日即达。既送神入庙，获厚赏。甲每临流颂大王之德云。
高邮西门外河岸旧有大王庙。炮船某哨官送一大王至，谓庙僧曰：“此即尔庙之神也。昨夜见梦于余，谓本庙设此已久，数年未一归，乘君返棹南旋，慎毋恐。晨起，检视炮座下，龙王果在，焚香顶礼。自清江解维下，数刻即达。此神之助我风力也。” 僧仿浦中供养州主河厅，敬谨拈香，城厢内外，无不哄然观看焉。
又有某押漕运，在临清闸候水。忽有大王至，通诚默祷，示以签语，有 “江河九五能通贯” 之句。果有九月九日五更水至，何其神欤！
光绪己卯冬季，河帅为长白文公。大王、将军至者络绎不绝，计有五十余位。有老于河工，而未一辨识者。日 日演剧，次年春季，无一去者。五月杪，一夕尽去，无稍前后，人颇为异。不数日，而文公骑鲸矣。说者谓文公亦为河神大王，殆以类召之与？ 不然，何来之甚伙，而去之同时也。
《庸庵笔记》卷四 “水神显灵”条：
同治七年，捻贼张总愚窜入直隶、山东交界，(李鸿章) 扼守黄、运两河，设大围以困之。李公谓长江水师提督黄翼升率舢板驳船北上，至张秋阻浅不能进。众人咸请军门诣大王庙行香。舟人忽报曰： “党将军至矣！” 曰： “何在？” 曰： “在河干。”先是北运河涸如平地，至是河水骤涌，船随水进，所向无阻，隐隐于数十步外见一红旗在前，大书 “党”字。于是李公调军门扼守泊头镇至捷地坝，共河墙一百二十里。军门既至，审视形势，谓将吏曰： “吾水师力尚单薄，而汛地颇广，且运河水旺。吾欲决捷地坝，引运河水入减河，则吾可高枕无虞。” 正踌躇间，众又请军门拈香，曰： “大王现矣。”军门登河墙拈香毕，凭墙下望，见若有一蛇蜿蜒河侧，长不过尺余。或曰党将军也，或曰杨四将军，或曰某某大王。方欲遣人谛视，忽对岸堤上有一蛇，长十丈余，首如七石巨缸，鳞彩灿烂，三昂其首，骤闻天崩地塌之声，则捷地坝陷矣，运河水滔滔滚滚，灌入减河。
及李公总督直隶，岁辛未，畿辅大水。一日，天津吏民讙言党将军见于河干，请郡守县令往迎之。县令让以坐轿，不肯入，郡守乃以坐轿让之，送入大王庙中，既而大王、将军陆续踵至。津民连日焚香演剧以侑之，已逾两月。李公谓属吏曰： “今值饥馑之年，物力艰贵，与其耗之演剧，不如赈济饥民。” 欲将大王、将军送之河干。正在商议，外间尚未知也。一优人忽自庙中戏台跳至台下，大言曰： “我党得住也！ 李少荃与我有旧，本是一会之人。戊辰之后，我为出力不少，灭贼立功，得有令日。乃既不为我请封，今者演剧为乐，复欲驱我，何太无情谊也！” 言毕，优人偃卧于地，良久乃醒，问以前事，茫然不知。于是属吏力请李公听其演剧，凡三阅月，而大王、将军乃渐去。津民复相与醵钱重修大王庙，焕然一新。
《庸庵笔记》卷四 “贾庄工次河神灵迹” 条：
同治甲戌，河决贾庄。山东巡抚丁稚璜宫保亲往堵塞。以是年冬十二月开工，颇见顺手，而大王、将军绝不到工。至光绪乙亥二月间，险工迭出。十三日后停工待料。连日西北风大作，大溜自引河直射口门，万夫色沮。十五日午刻，口门里许河水清忽见底，毫发可鉴。十七日，栗大王至。越日党将军至。又明日，金龙四大王至。二十六日南坝开工，二十八日北坝开工。是日金门中流忽浮黑鸭一对，游泳上下，几一时许，倏不复睹。河员谓系抱鸭将军，每遇堵口出现最利。越日复有虎头曹四将军端坐拥箱船上，形同绿蛙而体较长，请入香盘，毫不惊跃，又有杨四将军者，状如蜥蜴，长只寸余，双眸怒突，遍体生花，从檐际跃入宫保帽中。遣官送至大王庙，行七八里，伏不稍动，安坐供盘数日。三月初八日雷雨大作，共言陈九龙将军至矣。是夜雷雨不止。
闻河工凡见五毒，皆可谓之大王、将军，如蛇、蝎虎、蟾蜍皆是也，然托于蛇体者为最多。但其首方，其鳞细，与常鳞不同。位愈尊，灵愈显，则形愈短。金龙四大王长不满尺，降至将军，有长至三尺余者。又如金龙四大王金色，朱大王朱色，黄大王黄色，栗大王栗色，皆偶示迹象，以著灵异。各就其神位之前，蟠伏盘中而昂其首，或一二十日不动，或忽然不见，数日复来，其去来皆无踪迹。而鳞色璀灿，或忽然黄变为朱，朱变为绿，谓之换袍。或忽然死于盘中，谓之脱壳，其死蛇须送水滨，即自沉于河底。或数日后仍现于河干，盖其所附之蛇偶死，而大王实未死也。又有某大王在盘中生数蛋而去者。此次大功告成，宫保即专折请加封号。奉旨： 金龙四大王封号著礼部照康熙二十三年加封天后成案办理。其黄大王、朱大王、陈九龙将军、杨四将军、党将军、刘将军、曹将军，着礼部一并议奏，并建立栗大王专祠，以答神庥云。
《坚瓠秘集》卷二： “新河神”条：
《大有奇书》: 康熙庚戌，毗陵吴翰林耕方 (讳珂鸣),过池州青溪镇，有新建总河朱公庙，入礼之。见神像六，五则封号之素著者，六之位号，犹生时宫保大司马也。五者冠衣从古，而六者制则今式。榱题焕然，吴进庙祝，询其新河神之说，何所从来。祝曰： “神所命也，去岁有巫降于此，自言我总河朱之锡，奉上帝敕督理江河，宜庙食此土。里人询巫何所征信，神言今江滨舟中，有同年二人，盍邀来。乃讯之，果得其人。亟请与神面叙，生平交谊，皆人所不知之语。二君信为不诬，拜哭而去。舟行祈祷，无不应者。”
[案] 明、清以来，河上以诸“大王” 现形于蛇、蜥等物，其实是“龙王” 神性的延伸，与古代 “白龙鱼服” 之说的结合，这一俗信自唐、宋时即已存在，如 《北梦琐言》 载唐人崔枢误食大鱼为龙子，《青琐高议》有不杀巨鱼之俗，《异闻总录》、《梦溪笔谈》 等多载龙化身为蛇，《铁围山丛谈》 至记有江湖小龙化为蜥蜴，竟为蔡京进呈于皇帝者。窃以为清代河工信仰之大王，为 “龙神” 与 “河伯” 两种信仰的特殊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