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的天祠》

《蒙尘的天祠》

 

 

泰戈尔

你为何跪在闭户的天祠？

莫再诵经，苦修，祝告，膜拜！

躲在黑暗里你专心地

向谁秘密顶礼？

睁眼看看，神明已不在殿宇！



他去的地方，农夫在耕耘土地；

工人在毁石筑路，终年繁忙。

他与大家一起头顶酷日，栉风沐雨，

双手沾满尘土。

效仿他，把道袍丢在尘埃里！



解脱： 你何处得到解脱？

造物主的羁绊，谁也超越不得。

莫再打坐，莫再供养，

沾身泥浆，将道袍撕破。

像他那样，挥汗劳作。

(白开元 译)

【赏析】 泰戈尔以宗教抒情诗集《吉檀迦利》震动东西文坛，赢得了世界性的殊荣，成为膺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位亚洲人。《吉檀迦利》在孟加拉语中意为“献诗”，它是献给诗人理想之神的。这部精选的诗集荟革了泰戈尔对人生真谛的执著追求和对社会问题的理性沉思，是他思想成熟发展的产物和标志，向来被认为是他诗歌艺术的巅峰之作。《蒙尘的天祠》就是其中的一首。

和诗人这一时期的其它诗作一样，这也是一首颂神诗，隐隐约约地笼罩着一种神秘的气息。然而，泰戈尔和别的宗教诗人又有着明显的区别，他始终充分地肯定人，肯定人的地位和价值，他着力表现的是对神的赞美以及与神同一的渴望。这正是印度传统宗教哲学中人与自然交感、物质和精神通同的“梵我一如”的境界。细读这首诗就会发现，它实质上并不是一般超脱尘世的宗教颂神诗，而是一首抒情哲理诗。

泰戈尔认为，生命的最高实现不在于躲在与世隔绝的角落礼拜神明，而在于通过为人类服务来礼拜他。因此，在诗的开头，他就发出诘问：“你为何跪在闭户的天祠？”“躲在黑暗里你专心地/向谁秘密顶礼？”他恳切地劝告这位人类兄弟：不要再那样虔诚地诵经，他所膜拜的神明已经走出了殿宇，来到现实世界中。

下面的“他”显然指的是神明。泰戈尔从来不把神明凌驾于人之上，在他的颂诗中，人神是平等的，神不是虚无缥缈的偶象。圣·笈多博士曾对此作过中肯的评价：“如果在什么文学作品中‘神’被表现为不同于一尊偶象的活生生的人，那么这部作品就是《吉檀迦利》。”(见《泰戈尔评传》第125页)诗人把他对神的崇拜和对广大下层人民的爱结合在一起，在这首诗中，神具化为普通的农夫和工人，“他与大家一起头顶烈日，栉风沐雨，双手沾满尘土。”这里，神之需要人正如人需要神一样，正是通过人，神实现了他的爱。在人民中间，神不再孤独，他充分体会到现实世界的快乐。结尾，诗人再次号召那些潜心供奉神明的人学习“他”的榜样，回到现实世界中来，完成造物主赐予的天然使命：与人民一道，“挥汗劳作”，享受生命的快乐。

由此，这首诗便具有了深刻的人生哲理内涵。它发人深思，余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