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成大《晚春田园杂兴十二绝(其三)》

范成大

蝴蝶双双入菜花，日长无客到田家。

鸡飞过篱犬吠窦，知有行商来买茶。

清明、谷雨前后，江南一带东风骀荡，春意融融，正是一年中播种和采茶的最佳时节。于是，随着万象的更新，农家儿女开始了又一轮种与收的循环，又一番苦与乐的辗转。本篇便由此际着笔，显现农家晚春生活的艰辛与繁忙。

首句“蝴蝶双双入菜花”，既是以景物兴起下文，同时也兼含比意。在千汇万状的春日景物中，作者不写燕舞华屋、莺啼暖树，而将穿行于菜花丛中的蝴蝶的倩影摄入画面，当是因为它带有更多的泥土的芬芳，更能体现农家眼中所特有的晚春风光。蝴蝶上下翻飞，采花不已，使人感到一种春天的活泼气息；而蝴蝶双入双出，又似乎多少象征着农家儿女同来田间从事耦耕。次句“日长无客到田家”，由景物折入人事。时已晚春，白昼苦长，按说应有客人前来走门串户，但如今却无客造访。其原因，稍思即明：“农时不饶人”，值此大忙之际，每户农家都倾家出动，或播种，或采茶，即便起早带晚，劳作不辍，犹难免顾此失彼，何来相互登门作客的余暇？此诚所谓“不言其因，而其因自见”。作者《夏日田园杂兴十二绝》其一有句：“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正可与本篇一、二句参读。

三、四句从结构上看，仍是一写景物，一写人事，但景物已由“蝴蝶”“菜花”一变而为“鸡”、“犬”，人事也已由无客到家一变而为有客登门。“鸡飞过篱犬吠窦”一句似由汉乐府诗“鸡鸣高树巅，狗吠深宫中”(《鸡鸣》)及陶渊明诗“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归园田居五首》其一)脱胎而来，虽然用笔颇为平易浅切，却也有画内景与画外音的配合，且不失生动之趣。非如此措笔，便无以渲染出浓厚的农家生活气息。“鸡飞过篱”，可见其飞之高；唯因如此一反常态地高飞，才有可能和狗吠声一起惊动正在田间或山坡劳作的农人。“知有行商来买茶”一句的主语便是农人。“知”者，推知也。揆之常情鸡飞狗吠，非由他故，不外乎是因为有客贸然登门叩访；而此际正值大忙，邻里乡亲绝无上门作客之闲情逸兴；以季节论，也绝无催租吏下乡索租之理。那么，所来者谁？根据往年的经验，农人很快便推断出前来的是“买茶”的“行商”——眼下不正是采摘和收购茶叶的季节吗？唯因所来者是陌生的“行商”，鸡犬才会受到这般严重的惊扰，乃致以其特有的方式及时向主人“报警”。如果说全诗的第二句是只写结果而略去原因的话，那么，三、四句则是先说结果而后点原因。这样，便显得手法富于变化。不仅如此，第二句与第四句之间还互为因果：正因为平时“日长无客到田家”，农人才能由鸡飞狗吠，“知有行商来买茶”;反过来，农人能由狗吠鸡飞，“知有行商来买茶”，又恰好证实了平时的“日长无客到田家”。可以说，作者正是通过这种因果关系的艺术处理，巧妙地揭示了农事的繁忙和农家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