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卖牛行

袁承福

老翁卖牛手持饼，持饼食牛抱牛颈。念牛力作多年功，洒泪别牛心不忍。今年有牛无田耕，明年有田无牛耕。今年牛贱人皆卖，明年牛贵人皆争。此牛卖去田难种，恨不与牛同死生。洪水滔滔四宇逼，人兮牛兮两无食。劝翁努力活荒年，卖儿卖女尤堪惜。回首视牛牛眼红，吐饼不食心恋翁。买牛人自鞭牛去，老翁泪湿东西路。

此诗写在严重自然灾害肆虐之下，一位老农被迫卖牛的悲痛情事。通过一个典型事例反映了民生凋弊的社会现实。
耕牛是对农民从事生产活动的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同时又是农民不能说话的亲密伴侣，然而遇到严重的自然灾害，如诗中所写的“洪水滔滔四宇逼”,农民无法从事正常的生产活动，为了维持生计，苟全性命，往往不得不“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将心爱的耕牛贱卖给牛贩子，甚至屠户。至于明年的春耕生产如何进行，他们是顾不上了。或许由于耕牛的减少，明春的牛价将十分昂贵，到时也许不得不再设法买或租用，然而眼下牛价虽贱，可是还有人急于脱手。这就是无情的社会现实。没有对社会生活的深入了解，对民情的深入洞察，写不出如此深刻有力的现实悲剧：“今年有牛无田耕，明年有田无牛耕。今年牛贱人皆卖，明年牛贵人皆争”。这决不是一般的拨弄文字生情，或笔墨游戏；而揭露生活中一种怪圈，可悲的恶性循环的最简妙传神的语言文字。在封建时代，在小农经济为主的时代，这种挖肉补疮的悲剧无法避免。
诗人抓住荒年卖牛这一典型事件予以解剖的同时，还借旁人宽解的口气涉及更多更悲惨的社会现实。它说，象诗中这位有牛可卖的老翁还算不坏的呢，因为当时“卖儿卖女”的事也层出不穷，到处可见。通过这种侧面微挑的办法，大大增加了这首诗的含蕴，使之深厚有余，耐人寻味。
以叙事为主，却兼有议论，而且时时伴随着抒情。诗用较大篇幅刻划老翁与牛难分难舍的依恋之情，那是多年彼此相依为命的产物，“念牛力作多年功，今欲卖牛心不忍”。诗人通过老翁在卖牛出手时最后一次用饼喂牛，抱持牛颈而止不住泪流的细节，形象地显示了人与牛的感情是多么深厚，也可见老翁一向把牛爱惜得多么好。无怪他目送“买牛人自鞭牛去”的当儿伤心欲绝，痛哭失声。尤为感人的是，这里双管齐下，还写了牛对老翁的恋旧之情，它居然也“吐饼不食”,与老翁泪眼相看。使人感到人间生别，亦不过如此。
此诗在修辞上的显著特点，是重复的运用，最突出的是“牛”字，出现达十五次之多，有时一句中竟出现两个“牛”字，造成一种反复唱叹的韵味，强调了老翁卖牛的违心与不忍，其摇头叹气，喁喁自语之态，纸上如见。而此诗以老翁持饼饲牛开端，而以牛的吐饼不食，人牛分手结尾。前后照应，在结构上裁缝密合，滴水不漏，亦见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