杞梁妻

·刘向·

齐杞梁殖之妻也。庄公袭莒，殖战而死。庄公归，遇其妻，使使者吊之于路。杞梁妻曰：“今殖有罪，君何辱命焉？若令殖免于罪，则贱妾有先人之弊庐在，下妾不得与郊祭。”于是庄公乃还车，诣其室，成礼然后去。
杞梁之妻无子，内外皆无王属之亲。既无所归，乃就其夫之尸于城下哭之。内诚动人，道路过者，莫不为之挥涕。十日而城为之崩。
既葬。曰：“吾何归矣？夫妇人必有所倚者也。父在则倚父，夫在则倚夫，子在则倚子。今吾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内无所依，以见吾诚；外无所依，以立吾节。岂能更二哉？亦死而已。”遂赴淄水而死。君子谓杞梁之妻贞而知礼。

〔选自《列女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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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小说塑造了一个“贞而知礼”的妇女形象。
汉代，风俗奢淫，宫中尤盛。刘向便从《诗》《民》中选取一百多名好坏不同的妇女材料，编写了《列女传》一书，以示警戒。
《杞梁妻》是《列女传》中之较典型的一篇。它是根据《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礼记·擅弓》、《韩诗外传》卷六等记载编写而成的。记述齐国大夫杞梁战死后，其妻哭夫崩城和因孤独无依而投水自尽的故事，反映了当时妇女依附于男子，没有独立的社会地位的社会问题。唐代时，有人将这个故事同秦始皇修筑长城联系起来。创造了“孟姜女”的故事，从此在民间广为流传。在“山海关”还有“姜女庙”,也是从这民间故事演化出来的“古迹”。
通过事件的叙述和内心情感的抒发是刻划人物的重要方法。《杞梁妻》的主要艺术特点也正是在这两点上表现出来的。小说的前边是通过杞梁妻抵制文庄公郊吊来表现她的“知礼”的。齐庄公是齐灵公之子，名光。公元前550年，齐国伐晋胜利，回军时乘势袭击莒国。杞梁为军中大夫，他违令冒进，战败被俘而死，以至造成这次袭莒的总失利。庄公领兵回国，路上遇见了杞梁之妻。派使者在路上对杞梁之死表示吊唁。在当时，贵族妇女不能参加家外的活动，齐庄公在野外吊丧，这是失礼的行为。因此，杞梁妻表示不参加，故此她说：“我丈夫违令战败身亡，他是有罪的。如果国君免了他的罪，那么，我丈夫有茅屋几间，就请去家里吊丧。我不能在野外接受吊唁。”齐庄公觉得杞梁妻说的符合礼法，就取消郊吊决定，回车还国，到她家里吊丧而去。这样，通过拒绝郊吊，既表现杞梁妻的懂礼法，也刻画了她敢于在国君前坚持按礼法办事的坚定态度。她不因丈夫违令冒进而战死，就怕国君降罪，仍然坚持反对郊吊。而说明她说理很有层次，头脑清晰。
第二个事件写她哭城。她没孩子，也没较近的亲戚，就缺乏依靠。她跑到丈夫的尸体前哭泣，那内心的真实感情，感染了过路的人，也都为她悲哀。她一哭十天，把城都哭倒了。“城崩”也许是巧合，但这么处理，就使作品充满了浪漫色彩。而且，反衬出杞梁之妻的悲哀非常深重。
接着小说通过杞梁之妻的内心独白，描绘她的“贞而知礼”。她埋葬了丈夫后，在坟前边哭边诉：“我没有归宿了。女人一定要倚靠别人才能生活。父在就靠父，夫在就靠夫，子在就靠子。我没有父亲，没有丈夫，没有儿子。丈夫这头没依靠了，娘家那头也没依靠了，我又不能背弃对丈夫的忠诚和对娘家的节操，我只有死一条路了。”哭完，她便投淄水而死。这一段独白，表现了她对丈夫的爱，更反映了她那孤苦无依的地位。一个女子，没有依靠就不能生活，死了丈夫就不能改嫁，这表现了当时妇女的无权地位。可见小说是一曲妇女的悲歌。今天读来仍有感人的力量。由于孟姜女的故事是由此演化的，也可见历史与民间传说的关系，有其参考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