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瑛 春的笑容

作者简介 李瑛，当代诗人。1926年12月生于一个铁路职工的家庭。河北省人。1944年曾和中学同学一起出版了第一本诗歌合集《石城的青苗》。1945年入北京大学文学院中国文学系读书。1949年初大学毕业，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作记者，直到全国大陆基本解放。后调回北京解放军总部工作。1950年入朝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后调解放军文艺出版社任文艺刊物的编辑、总编辑、出版社社长等职。后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1951年和1952年，上海杂志出版社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相继出版了诗集《野战诗集》等。迄今已出版长短诗集25种。1954年，曾赴苏联、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等国访问；1979年又应约访问了瑞士；1982年又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成员，赴美参加中美作家会议，写了不少国际题材的诗篇，已结集出版的有《友谊的花束》等。1983年李瑛从事诗歌创作4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编选出版了《李瑛抒情诗选》。所出版的诗集和发表的组诗曾多次在全国、全军获奖。1956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现在是中国作家协会理事、主席团成员，作家协会创作委员会委员，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笔会中心理事，《诗刊》编委。主要作品集有：《我骄傲，我是一棵树》(1980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出版),《春的笑容》(1983年文化艺术出版社出版),《李瑛诗选》(1985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李瑛抒情诗选》(1985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等。
内容概要

春的笑容

开得多么炽烈、多么旺盛，/山野里，金黄金黄的蒲公英； /淳朴，像长城脚下的村姑，/自豪，像戍边卫国的士兵！ 叶片儿，紧傍着大山肩头，/花朵儿，高高地举向天空； /选长城作它亲密的邻居，/挣扎着，开放在草莽荆丛。定然有不死的记忆，/像化石沉积在颗颗心中； /记忆里，有欢乐也有惊恐，/也有飞鸣的箭镞，马蹄的火光，戈壁的驼铃。纵有千年烽烟，千年雨雪，/也不能窒息它倔强的歌声； /哪怕那寒霜苦碱、凌厉山风，/却正好磨练蓬勃的生命。据说，它的命是凄苦的，/苦的乳汁喂养着纯洁的心灵； /阳光下，它感到无限幸福，/它矢志忠于自己的使命。春来了！春来了！春来了！ 沿长城，你可听见它报春的回声； /呵，悄悄开放的蒲公英，/在这里，我找到了春的笑容！

柳哨

一个多么质朴的单纯的生命——/中国北方乡野的柳哨。它不是布谷或斑鸠，不是一只鸟，/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在雨里，吹着吹着，/踏着沾满春泥的脚，走过小桥，/寻找失落在那里的记忆和音乐。是的，我诞生在北中国平原的茅屋中，/因此，你可从中听见风雨的喧嚣； /是的，我是喝黄河水长大成人的，/因此，你可从中听见那滚滚的波涛。一个深情的透明的声音，/深情得像凝视，透明得像微笑，/呵，它是我的喉咙，我的肺，/我的至今不泯的童真与骄傲。一个多么蓬勃的绿色的生命——中国北方乡野的柳哨……

鹰

你留一个谜在我心中，/长城上空高高翱翔的山鹰。/你在寻找什么，寻找什么？/今天，历史和石头已经死去，/只有泥土和野草永生； /尽管锈蚀的箭镞，烈焰未熄，/雷声已经隐去，野草正轻轻摇动。/请回答我，请回答我，/你在找迷途的云还是失落的风？ 你留一支歌在我心中，/长城上空高高翱翔的山鹰。/我分明听见，分明听见，/在太阳和大地间回响的，/是你强大的脉搏在跳动； /你迎着阳光，览尽天涯海角，/生命里流出一片火的激情。/怎不骄傲、怎不骄傲，/这响彻祖国天宇的欢乐的歌声！ 你留一片梦在我心中，/长城上空高高翱翔的山鹰。/你比星更亮，比星更亮，/生命的光，辉耀着春的大地，/甚至新开的灯盏花、小小的蒲公英； /呵，沸腾的年轻的国土，对于我——/陌生却又熟稔，瞬息却又永恒。/多么美丽，多么美丽，/你蓬勃的思想，坚强的信念，诚实的劳动！

苦水井

这条又窄又长的小巷，/的确像一眼深深的井； /那时，苦水曾渗透多少人家，/甚至我们整个的北京。今晨，我从这里穿过，/只见满街阳光清澈而透明，/这家有丁香，那家开红杏，/倏的，头上又掠过一串鸽铃。是谁在笑，像投一把石子，/溅起井底的水花叮咚；/这石子呀，比糖还香，还甜，/这水花呀，比酒还醇、还浓…… 这条又窄又长的小巷，/的确像一眼深深的井； /即使从这狭小的井口，/却也映出了今日是怎样云白天青！

奔马

你是几岁的一匹马？/你是从哪里跑来的一匹马？/挣脱缰绳，甩落鞍鞯，/直闯进北京城这座大厦——/这座钢铁水泥浇铸的大厦，/这座柏油路边矗起的摩天大厦！ 风声，掠过衰草荒丘，/卷一路尘土，扬一路泥花，/蹄卢，在整个苍穹回响，/微茫却又清晰，嗒嗒嗒嗒； /闪亮，像一颗星，/轻盈，像一片霞。哦，你驰过多少残碑断瓦，/驮来了多少晓月流沙； /今晚，才吐出胸中的全部郁闷，/迎春风，一声长嘶，/汇入了齿轮和齿轮啃咬的交响，/惊扰了车的流水，楼的山峡…… 呵，此刻仍不肯驻蹄小憩，/难道你跑了两千年不感到疲乏？/要奔向哪里，奔向那里，/急匆匆，甚至连飞鸟也踏在脚下； /比银河滑落的石子更迅疾，/你，饱经风霜，却如此意气风发！ 只听一个声音响在春的北京，/多自豪，震撼着万户千家： /我是历史、我是人民、我是艺术，/我是一个强大的生命，/我是一个思想，一个美的实体，/借它来表达……
作品鉴赏 李瑛是一位在诗歌创作上勤恳不知疲倦，艺术上不断磨炼而臻于纯熟的著名诗人，已经出版二十本以上的诗集。他的诗集《我骄傲，我是一棵树》与《春的笑容》都曾荣获中国作家协会优秀诗集奖。李瑛的诗，往往从小处落墨，很少正面表现重大事件，而往往从一个具体的细小的角度，表现他激动过的事物。他的诗并不停留在局部的生活现象的表面上，他的努力方向是，从他所描写的点点滴滴上寻找、揭示有时代内容、时代色彩的形象和思想，把平凡的事物写得不平凡。李瑛对事物有敏锐而细腻的感受力。他时刻睁大着对生活感到惊喜的眼睛，迅速抓住事物的某些特征，并与他丰富新鲜的联想、比喻才能结合起来，使他在描绘景色，勾勒人物身影时，做到语言精炼、落笔自然而神情毕现，而诗人对生活的理解和感情，也自然地蕴含在这些动人的描绘中。诗和画的结合，是我国古典诗词的优秀传统。50年代后期以来，在向古典诗词学习的热潮中，以画入诗的表现方法被广泛运用。李瑛把诗情与画意结合，以精美的画面中传达新鲜的感受，他在这方面取得突出的成就。经过长期艰苦的锤炼，在运用这种方法来表现生活上，已经达到相当纯熟的地步，以至于使人觉得，诗人足迹到处，就有诗。李瑛诗思考力量不够、深度不够方面的缺点，在新时期的创作中，有所改变。《春的笑容》这本诗集，抒发春天到来的喜悦，而这春天是祖国政治上的春天。其中《春的笑容》一首，是与诗集同题的诗，借助对长城脚下蒲公英的刻画，表现找到春天的喜悦。诗人写这蒲公英是沿长城，开放在长城脚下的报春花，是想暗示诗的政治主题，时代主题。诗里同时又包含着诗人的生命主题，因为诗人说它“挣扎着”开放在草莽荆丛，说它的命是“凄苦的”,说他是“悄悄”开放，说忠于自己的使命，等等。从这里我们看到了诗人深刻的命运体验。正是因为诗人有了这些体验，他才能把不大惹人注目的蒲公英当作艺术对象来“发现”。《鹰》这首诗，写诗人猛然看见的一只高空飞翔的山鹰留给他的谜、歌、梦，并从而歌颂了 “沸腾而年轻的国土”。这国土对于他“陌生又熟稔”,是因为祖国民族的新时期来到了。这时候，难免有人迷途和失落，因为，“今天，历史和石头已经死去，/只有泥土和野草永生。”这两句话总结了李瑛对于时代、现实、人生的观察。《圆明园的黄昏》或许可以说是李瑛诗的珍品。李瑛在双重意义上对于圆明园遗址有特殊的感情：从军人的角度和从诗人的角度。可以推测李瑛早就有写它的愿望与冲动。尽管这首诗题为《圆明园的黄昏》,就好像它是一首即兴诗、即景诗，然而它思想深沉，忧愤深广，“胸中的烈火烤着脸上的热泪”。诗人既不是发泄一通对于帝国主义的政治怒火，也不是抨击一顿清政府的腐败无能。诗人抒写的是不能忘记的、深深地埋藏在民族心间的痛苦，表达的是野草一样倔强的民族精神。这首诗的开头、结尾不仅照应得很好，而且本身也很有份量、开头突兀奇特，结尾以特殊的修辞方式，既写景，又写意，感情深沉，真是神来之笔。这首诗表现痛苦很沉郁，而表现自信又高瞻远瞩，给人以鼓舞与振奋。《北海的龙》在艺术构思上新颖奇巧，又有思想的深度：“深深的漩涡里，活着这不朽的象征。”《奔马》所抒写的是中国历史的新时期的时代精神： 比陨星迅疾，踏飞鸟在脚下。在这样的诗句里诗人也许投射了自己的体验：“今晚，才吐出胸中的全部郁闷”;在这样的诗句里诗人很成功地写出了对于时代的描述：“你，饱经风霜，却如此意气风发。”《柳哨》一首对于李瑛来说是很难得的诗，似乎诗人想写一次自己了，自己“至今不泯的童真与骄傲”。然而，通过柳哨也写出了北国的风雨、黄河的涛声，还有蓬勃的绿色生命，这就说明，在优秀的诗创作里，个人与时代是可以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