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唐代科举考生的生活及考试流弊 |
释义 | 唐代科举考生的生活及考试流弊科举考试是封建王朝选拔人才的一种办法,也是笼络和麻痹知识分子的一种手段。除少数人可以循着这条路爬上去外,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终生追求而不可得的钓饵。为了谋求生活出路,大批知识分子不仅要把终生精力消磨于科场考试之中,而且在考试过程中还要受到种种折磨与侮辱。应试之前要“具保结”,没有担保人不可报名。到京师之后首先要拜先师。应试之日要自备水、炭、蜡烛、餐具等,等候胥〔xu 需〕吏唱名搜身,方依次进入贡院。考场外兵卫森严,考生坐在廊下答题,稍有不慎,就被喝斥出场。正如《通典》所载,“礼部阅试之日,皆严设兵卫,荐棘围之,搜索衣服,讥呵出入,以防假滥焉”(《通典·选举三》)。考试以一日为限,至晚仍未交卷,许烧三支蜡烛,三条烛尽,便要收卷。相传考生韦永贻考试之日作诗云:
褒衣博带满尘埃,独上都堂纳卷回。 蓬巷几时闻吉语,棘篱何日却重来? 三条烛尽钟初动,九转丹成鼎未开。 残月渐低人扰扰,不知谁是谪仙才。
白莲千朵照廊明, 一片升平雅颂声。 才唱第三条烛尽, 南宫(指尚书省)风月画难成。 (《通考》卷二十九)
这两首诗,对于唐代考场的情形,可谓形容得惟妙惟肖。因三条烛尽,即须收卷。相传考官权德舆主试时,恫吓考生曰:“三条烛尽,烧残举子之心。”又传考生举子们亦以“八韵赋成,惊破侍郎之胆”回敬考官,这也是唐代考场的逸话。 考试时,考生若遇不会回答的问题,就在考卷上写“对未审”三字。考官审阅考卷时,对于答题正确无误的就批写一“通”字,对于未答或答错的则批一“不”字。 省试落第的人,可以入国子监学习,准备第二年再考。省试被录取称为“及第”。第一名称“状元”或“状头”。新科进士互称“同年”。主考官叫“座主”或“座师”,被录取的考生便是主考官的“门生”了。 科举考试制度给知识分子留下了一线希望。经过十年寒窗,一旦及第,可以一步登天,不仅取得无上荣耀,而且似乎变成另一族类,当时人称进士中举谓“登龙门”,意思是说过了此门,“鱼”可化为“龙”,山川变色,天地为宽,身价百倍了,“一举成名天下知”。当时有人说:“进士初擢第,头上七尺焰光”,一步入青云。唐代有一位名叫周匡物,中进士后高兴得写了一首诗:“元和天子丙申年,三十三人同得仙,袍似烂银文似锦,相将白日上青天。”中了进士就如同成了仙上了天一样。这些“得仙”的进士都要到杏园去举行宴会,称“探花宴”,亦称“杏园宴”,新进士同游于杏园,并推选最年轻的两进士,骑马遍游名园,采摘名花,称两街探花使。同时大会于“曲江亭”。曲江亦名曲江池,在今陕西西安市郊,池南有紫云楼、芙蓉苑,西为杏园、慈恩寺,是唐都第一胜景。那天皇帝亲登紫云楼,垂帘以观,公卿王室也倾城往观。或于是日择婿,移乐泛舟,荣盛之至。唐代诗文记其事者极多,兹录刘沧《及第后宴曲江诗》一首:
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 紫毫粉笔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霁〔ji记〕景露光明远岸,晚空山翠坠芳洲。 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香车似水流。
曲江会后,进士们还要到慈恩寺大雁塔题名留念,称“题名会”。如白居易一举及第,故诗有“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显露出其得意之色。还有其他一些仪式活动,以显示其荣宠。科举及第后,名誉地位忽然高起,原来是被人看不起的,现在忽然被人们重视,不仅亲戚朋友、奴仆皂隶,都对自己阿谀奉承起来,甚至自己的妻子也都大变了态度。据《唐人说荟·玉泉子》载,杜羔累举不中,将归家,其妻刘氏寄以诗曰:
良人的的有奇才, 何事年年被放回。 如今妾面羞君面, 君到来时近夜来。
丈夫(良人)失意之余,竟被妻子奚落,杜羔之难堪,可谓至极。但是后来杜羔中举登第,刘氏又寄诗曰:
长安此去无多地, 郁郁葱葱佳气浮。 良人得意正年少, 今夜醉眠何处楼?
杜妻前后两诗,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也许这是人们附会的故事,并非事实,但及第前后亲故的心态有重大变化,却是实情。 唐代著名诗人孟郊,几试落榜后,其凄怆心情,清楚地反映在下面两首诗中。《落第》诗:
晓月难为光, 愁人难为肠。 谁言春物荣, 岂见叶上霜。 雕鹗失势病, 鹪鹩〔jiaoliao 娇燎〕假翼翔。 弃置复弃置, 情如刀刃伤。
但是当他一旦登第之后,其诗风流放荡,难以自制,请看他的《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 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 一日看尽长安花!
及第后的功名荣宠,更加刺激了中小地主阶级出身的知识分子对科举的重视。很多人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从少年一直考到老年,只要考不中,就一直参加考试,甚至竟有老死于考场而无所恨的人。一次唐太宗去视察御史府,看到许多新考取的进士鱼贯而出,大喜曰:“天下英雄入吾彀〔gou 够〕中矣。”彀,指射箭时所能射中的范围。意思是说,科举考试制度使天下英雄都落入了我的圈套!正如赵嘏〔gu古〕诗云:“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唐摭言》卷一)这说明科举考试制度是笼络一般知识分子的高妙手段。 唐代科举考试的试卷一般不糊名,取录进士除看试卷外,还要参考考生平日的作品和声誉。因此,考生必须向“先达闻人”尤其是那些参与决定取录名单者呈献自己平时的力作,争取他们的“拂拭吹嘘”。这在当时被称之为“投卷”。向礼部投献的称之为“公卷”,向达官贵人投献的称之为“行卷”。例如《唐摭言》卷七载:白居易初至京师,向著名诗人顾况投卷。顾况见“白居易”三字,便开玩笑地说:“米价方贵,‘居’亦弗‘易’。”颇有轻视之意。待开卷读第一篇,诵“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为赞叹:“道得个语,居即易也。”于是白居易被推荐,声名遂震。李贺以诗呈韩愈,韩愈读到首篇“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也大加赞扬,随即荐之。很多读书人,考前忙于到处拜公卿,献文章,送礼物,卑躬屈节,低首就之。还有的人干脆跑到官僚的车马前跪献文章,以示其诚。韩愈说这些考生“足将进而趦趄〔ziju资居〕,口将言而嗫嚅〔nieru聂如〕”,生动地勾画出考生们追随在达官贵人身后趦趄不前、犹豫徘徊、蹑手蹑脚、欲言又止的一副摇尾乞怜的可怜相。 诗人朱庆余写了首七言绝句:
洞房昨夜停红烛, 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乍一看,这首诗似写的新娘等待天亮去拜见公婆(舅姑)的儿女情长。但这首诗的题目却是“近试上张水部”,所谓“近试”,是指接近科举考试的时候,“上”是“呈送”的意思,“张水部”是诗人的好友、任水部员外郎的张籍。诗人用新娘梳妆打扮完毕马上要去见公婆(这里隐喻主考官),来形容自己即将参加进士考试的心态,考前想探问自己的夫婿(这里隐喻张籍),自己的文章能不能让主考官看中呢?新娘顾影自怜的情态,和诗人自恃才学不凡又生怕不能考中的心情很相像,所以这首诗构思巧妙,隐喻奇特,堪称表述考生们复杂心态的佳作。 张籍也酬答朱庆余诗一首,名曰《酬朱庆余》: 越女新妆出镜心,自知明艳更沉吟。齐纨未足人间贵,一曲菱歌抵万金。 此诗将朱庆余比作无比美貌的采菱越女,且歌喉动人心弦,暗示朱庆余不必为考试担心,金榜必挂名。两诗一唱一合,珠联璧合,情韵悠长,传为千古诗坛佳作。 行卷与科举考试是相辅相成的,重视考场外的文章,可“采名誉,观素学”,有避免一试定终身的积极一面。《旧唐书·韦陟〔zhi 质〕传》载,天宝年间(公元742—756年),韦陟为礼部侍郎,鉴于“曩〔nang囊〕者主司取与,皆以一场之善,登其科目,不尽其才;陟先责旧,仍令举人自通所工诗笔,先试一日,知其所长,然后依常式考核,片善无遗,美声盈路。”对于这些公正无私、尽力求贤的主考官来说,行卷、温卷、省卷是用以全面了解、考核人才的一种途径。然而随着行卷的盛行也为唐代科举考试带来许多弊病,行卷也成为通关节的正常渠道。如举人刘虚白曾与礼部侍郎裴坦为少年时挚友,刘虚白曾向裴坦投诗云: 三十年前此夜中,一夜灯烛一般风。不知人世能几许,犹着麻衣待至公。 裴坦慨于交朋之厚,使老友进士及第。为了登进入仕,世家子弟,交相酬酢〔zuo坐〕,而寒门俊造,十弃六七。一些寒门子弟虽有诗卷却无处投呈,曾有诗描述:“荷衣拭泪几回穿,欲谒朱门抵上天。” 《唐摭言》卷六载,杜牧向国子监博士吴武陵行卷,献《阿房宫赋》,受到吴武陵的赏识,吴即向知贡举崔郾〔yan 演〕推荐,请求取杜牧为状头。崔郾却说:第一名已有人选。遂依次求第二、三、四名次,均已有人选。结果杜牧的《阿房宫赋》虽传诵千古,却“不得已,即第五人”。一代诗圣杜甫,因无人为之延誉,天宝初年进士落选,终身不第。名诗人孟浩然潦倒场屋,布衣终身。晚唐诗人杜荀鹤,诗名虽高也屡试不第,只好发出哀叹:
空有篇章传海内, 更无亲族在朝中。 (《投从叔补缺》) 闭户十年专笔砚, 仰天无处认梯媒。 (《投江上崔尚书》)
有的主考官也请自己的好友共同确定录取名单,这种情况在当时叫做“通榜”。当时还把“造请权要”称为“通关节”。所以“请托”、“通关节”、“私荐”、“场外议定名次”等等,无所不有。至于“表荐及第”、“敕赐及第”、“落第重收”等现象也屡见不鲜。裴思谦拿着宦官仇士良的信,逼着主考官高锴非给自己“状元”不可。结果裴思谦如愿以偿。郭薰因和丞相于琮有“砚席之交”,进士考试尚未发榜,就在百官到慈恩寺行香时散发署名“新及第进士郭薰”的“彩帖子千余”。宰相杨国忠的儿子杨暄考明经科,成绩不好,礼部侍郎不想录取,杨国忠知道后勃然大怒,大骂礼部侍郎,最后还是把杨暄取在“高等”。张奭〔shi市〕是从不读书的纨袴子弟,但由于其父张倚为御史中丞,掌有朝廷监察大权,结果张奭竟被录取为第一名,引起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迫使唐玄宗亲自到花萼楼对已录取的进士重新考试,最后被录取的仅达十分之一二,而张奭手持试卷终日竟写不出一个字,被人称之为“曳〔ye夜〕白”,即考试交白卷。还有泄露试题的,贪污受贿的,冒名顶替的,传递答案的,不一而足。正如校书郎王冷然上宰相书说:“仆窃谓今之得举者,不以亲,则以势,不以贿,则以交”,“有行有才之人”,因“无媒无党”,则“不得举”,只能“处卑位之间,仄〔ze责〕陋之下,吞声饮气”。《唐摭言》记载的王冷然的上书,揭露得何其深刻,对于我们了解唐代科举考试制度的流弊,对于我们认识封建官场与考场的黑暗是很有意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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