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克庄《满江红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

《满江红 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刘克庄

刘克庄

金甲雕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 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

这首词，是南宋后期爱国词人刘克庄的代表作之一，写作上颇具特色。上片写昔，从正面着笔，情绪紧张热烈，风格豪迈雄健；下片写今，纯用反笔，情调闲静冷淡，风格掩抑沉郁。运用强烈的对比手法，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量。

“金甲雕戈”，是倒装句，不仅为了适应格律，也因为只有这样才倍加有力。“记当日”三字，点明此处所写是“昔”，而作者的出发点是“今”，已为下片伏脉。金甲，金属作成的甲胄，即铁甲；雕戈，刻有花纹图案的戈；辕门，指军营的大门。都是客观存在的“物”，插进了“初立”二字，就把这一系列事物贯穿在一起，把整个句子写活了。“磨盾”二句，盾鼻，是盾中央的纽。《资治通鉴·梁武帝太清元年》载荀济不伏萧衍，常对人说： “会于盾鼻上磨墨檄之。” “盾鼻磨墨”，就成为军中文书生活的代用语了。就着盾鼻磨墨，形容军营的简陋、军务的繁迫。磨好了墨，振笔疾书，手不停挥，一下子写满了上千张纸，墨迹还没有干哩！

“铁马”二句，推开一步，正写江防备战，抗御金兵。嘉定十二年(1219)初，金兵南侵，建康震动，两军隔淮为营。作者参加了这一战役。上句写白天，下句写夜间，金兵退后。作者非但没有蒙受功赏，反而遭到忌嫉者的诽谤，被迫去职。所以这里以李广自况。“猿臂故将军”就是李广。他以猿臂善射见称，是汉代抗击匈奴的名将，号称飞将军，屡建奇功，却遭罢黜，最后甚至被迫自杀。

过片四句，承上片来。“平戎策”，是陈述恢复方略的意见书； “从军什”，是记录军中生活的诗篇。这些，对一个爱国文人来说，该是何等珍贵，现在七零八落，散失殆尽，也懒怠去整理。只有以读《茶经》、《香传》来消磨这漫长无聊的岁月了。唐代陆羽著《茶经》，宋代丁谓著有《天香传》。说明他恢复中原的希望，在君庸臣奸、文恬武嬉的无情现实面前，已经碰得粉碎。这个“慵”字，表面看似懒散，实则道出了内心的沉痛。《汉书·韩安国传》说到在边境上“累石为城，树榆为塞”，“榆塞”就成了边界的代名词。不但自己不再谈“平戎”，不再提“从军”，甚至连边境上发生的事情也不愿知道，惟恐客人谈及。《花间集》是五代蜀人赵崇祚编选唐五代词人作品的词集，多艳情绮思、柔软轻靡之作。

结尾二句，奇峰突起。春秋时晋、秦两军围郑，郑文公根据佚之狐的推荐，起用70岁的烛之武去说退秦师。烛之武推辞说： “臣之壮也，犹不如人；今老矣，无能为也已。”……终于缒城而出，陈说利害，使得秦国单方面退兵，晋军也只好解围，挽救了郑国。说明词人一直是在盼望(毋宁说是幻想)能有机会像烛之武那样，报国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