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形印： 汉代美术之缩影

至于肖形印，这一古老的印章形式在汉代也得到了空前的大发展。汉肖形印的题材极为广泛，其中包括各种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动物，各种现实生活中的动物，以及人事活动中的农耕、乐舞、渔猎、战斗、庐舍、车马、战骑、百戏等等，或阴或阳，堪称是包括画像砖石、瓦当铜器纹饰、雕塑壁画在内的汉代美术的缩影。如果说汉代的文字类印章是当时发达的书艺与印章形式的结合体，那么，汉代的肖形印则是当时发达的美术与印章形式的结合体——在这里，汉代人的纯朴与骚雅、浑厚与轻灵、质拙与精巧、宗教观念与世俗生活、简约与藻饰……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不少学者认为，肖形印的功能与文字印完全一样，都是用于钤抑封泥，以防别人拆开的。诚然，我们在秦汉时期的封泥遗物中也能看到有少数几件是肖形。但是，王伯敏在《古肖形印臆释》一书中，以近六十例汉代肖形印与当时的画像石、帛画、青铜纹饰及陶器造型作比较，指出肖形印不仅有单个神人或动物的造型，还有不少是当时社会生活场景的描绘——试想，如果肖形印真的只是像文字印那样实用于钤抑封泥，其图像又何必如此复杂？从一些文字印以 “四灵”(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虎、禽、庐舍等肖形饰边，或者是从文字，肖形两面印可以看出，肖形图像更多的是作为美饰或辟邪的意义而存在的。
就肖形印的起源而言，如前所说，它根源于作为族徽的商玺的图案性。换言之，商玺所具有的文字与图案的双重性质，在后来分化为文字类的官私印章和图案类的肖形印这两大类。肖形印的另一个重要来源，则是各个时期的美术和工艺美术，也就是说，肖形印所采用的图案，其实是各个时期的美术和工艺美术的缩影。而在另一个角度，商玺又具有权力象征(或凭信)与佩饰的双重性质，当它分化为文字印与肖形印之后，其权力象征(或凭信)的性质主要由文字印所拥有，而其佩饰(包含有宗教信仰或美饰的意味)的性质则主要由肖形印所拥有。应当说，肖形印主要不是用于钤抑封泥的，特别是在文字印充分发展起来之后。
因此，我们与其说汉代的肖形印是当时实用印章的一种，不如说它是当时的工艺美术品的一类，一种具有与护身符或长命锁或手镯或佩饰相同性质的特殊印章； 而并不实际用于钤盖乃是最初的印章所固有的性质，因此，肖形印又是一种常新而最古的印章形式。说它常新，是指它可以采用当时新颖的图案入印，例如，玉质龟钮的牛耕肖形印，其牛犁即是西汉时期农业生产技术的最新进展；又如，汉代的庐舍肖形印，其庐舍都是以当时的建筑样式为依据的。而说它最古，则是说它可以只佩不用。
由于后世的文人艺术家主要以汉代的文字印为范本，肖形印便逐渐为人们所忽视了。但是不可否认，肖形印在汉代所取得的极高的艺术成就，也是后人所难以企及的。它高度概括、巧妙变形，将纷繁的物象生动而又妥贴地再现于印面的方寸之间，既源于绘画雕刻，又适合于印章形式。因此，肖形印与阴文官印、阳文封泥这三样汉代人的文化遗产，都是值得我们永远珍视为艺术财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