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姓

·蒲松龄·

有刁姓者，家无生产，每出卖许负之术——实无术也。数月一归，则金帛盈囊。共异之。会里人有客于外者，遥见高门内一人，冠华阳巾，言语倜嗻，众妇丛绕之。近视，则刁也。因微窥所为，见有问者曰：“吾等众人中，有一夫人在，能辨之乎？”盖有一贵人妇微服其中，将以验其术也。里人代为刁窘。刁从容望空横指曰：“此何难辨。试观贵人顶上，自有云气环绕。”众目不觉集视一人，观其云气。刁乃指其人曰：“此真贵人。”众惊以为神。里人归述其诈慧，乃知虽小道，亦必有过人之才；不然，乌能欺耳目，赚金钱，无本而殖哉。

[选自《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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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头说刁姓家无生产，出卖“许负之术”.即看相算命之术。其实，他并不懂看相算命。但每每出门数月而归，总要赚回不少金帛。无术为什么能聚财，这里便制造了悬念，引起读者的兴趣。为下面描绘的刁姓诈慧作了铺垫。
当描写诈识贵妇人时，作者从刁姓家乡人的眼睛里描绘出来，文章便曲折多姿了。刁姓的故乡人在外营干，偶然看见刁姓在一家高门大院内，“冠华阳巾”、“言语啁嗻，众妇丛绕之。”华阳巾，即术士之头巾。啁嗻，声音繁细也。这里从人物服饰描绘，刁某无术，他打扮成术士，要搞什么名堂呢？进一步加深了悬念。故乡人想索解，引得读者也想索解。这时，听见有人对刁姓者说：“我们中间，有一个是贵人，你能分别吗？”因贵人与别人的打扮都一样，从外表上分别不出来。“里人代为刁窘。”这一句写里人的着急，更突出了刁姓的处境艰难，为刁姓的下面的轻易解围，作了有力的衬垫。里人认为无法解决的问题，刁姓如何解决呢？他并不慌乱，“从容望空横指曰：‘此何难辨。……’”他说贵人头上有云气。众人就下意识地朝贵人望去，刁姓按众人的目光所指，就指出杂于众人之中的贵人。里人替他着急，他自己不急，态度从容，而且说“此何难辨”,言气肯定、自信，话也说得满，这与“里人”的心情恰成强烈的对比，经过对比，将刁姓的聪明就写得更鲜明、更突出了。与改作的相比，其效果便悬殊甚大。
这种从人物眼睛里写出人物的方法，使文章也多一层波澜，多一个曲折。难怪赵树理、老舍都看重这种手法，它在塑造人物上，确有自己的优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