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八) 王世贞的“古雅”说 |
释义 | (八) 王世贞的“古雅”说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梨州山人,太仓(今属江苏)人。嘉靖二十六年(1546)进士,授刑部主事,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后移疾归。世贞好为诗古文,与李攀龙同为“后七子”领袖,攀龙殁,世贞独主文坛二十年,一时士人,奔走门下。其书法也以学古为尚,故詹景凤曰: “元美虽不以字名,顾吴中诸书家,惟元美一人知法古人。”(《詹氏小辨》)朱谋垔《书史会要续编》曰:“世贞书学虽非当家,而议论翩翩,笔法古雅。”著有《梨州山人四部稿》,其中有跋墨迹、碑刻与墨刻共七卷,多论书之语,又辑有《王氏书苑》十卷,辑录张彦远《法书要录》、米芾《书史》、苏霖《书法钩玄》及黄伯思《东观余论》等论书著述,可见其对书学理论的注重。 王世贞论诗文主张复古摹拟,《明史》本传中说:“其持论,文必西汉,诗必盛唐,大历以后书勿读,而藻饰太甚。”可见其理论强烈的复古倾向。七子的论书与其论文相通,“前七子”的主将李梦阳就说过: “夫文与字一也,今人模临古帖,即太似不嫌,反曰能书。何独至于文而欲自立一门户邪?”(《李空同集》卷六十一《再与何氏书》)甚至以书证文,为其复古摹拟的诗文理论作张本。王世贞的书论也是如此,与其文论一脉相承,以崇古为尚,以摹拟为本。他说: “书法至魏、晋极矣,纵复赝者,临摹者,三四割石,犹足压倒余子。诗一涉建安,文一涉西京,便是无尘世风,吾于书亦云。”(《梨州山人四部稿》卷一百三十三《淳化阁帖十跋》,以下引文均出 《梨州山人四部稿》)正象 “文必西汉,诗必盛唐”的论文口号一样,他以魏、晋为书法之极则,以为即使是魏、晋之书的复制品也胜过后代的作品。他也以论文通于论书,如于跋文徵明所书《进学解》中说: “此文(指韩愈《进学解》)虽跌宕,终不能如东方、子云,雅质而饶古意,文待诏书法出《圣教序》,亦然。”他以为韩愈的 《进学解》不及东方朔的《答客难》与扬雄的《解嘲》,这种见解显然基于他对汉文的崇尚;同样,他以为文徵明之书虽取法王羲之,然已落第二义,故未能“雅质而饶古意”,故王世贞论书也往往以时代论工拙,表现出明显的尚古倾向。如他跋汉隶《张荡阴碑》云: “其书法不能工,而典雅饶古意,终非永嘉以后所可及也。”跋《王右军草书兰亭记》云:“余初见此帖,大骇,亡论与右军存迹毫发不相似,其纵横生稚,即唐开元以前无之。”又评裴休的《少林寺碑》云:“此碑辞至沓拖不可读,而书颇秀劲多媚态,得非时代为之耶?”他以为书法一代有一代之风气,且后不如前,故有严格的时代限制。如他在跋钟繇的 《受禅碑》与《劝进碑》中说:“余始绝喜明皇泰山铭,见此而怳然自失也。汉法方而瘦,劲而整,寡情而多骨;唐法广而肥,媚而缓,少骨而多态,此其所以异也。汉如建安,唐三谢,时代所压,故自不得超也。”这里王世贞欲严汉、唐之分,其中对汉、唐书法的分析固然不无道理,然以为后不如前,唐人无法超越汉代书家,就象诗歌中南朝诗人谢灵运、谢惠连和谢朓无法企及建安诗人一样,这样就未免陷入厚古薄今,书艺代降的偏颇中去了。 从他崇古的论书宗旨出发,王世贞提出了“古雅”的论书标准,这在他的书论中反复出现,成为他评骘历代书法作品的最基本的原则,如下面这些论述: 此表小法楷法十各得五,觉点画之间真有异趣,所谓幽深无际,古雅有余,昔人故不欺我也。(《墨迹跋 ·钟太傅荐季直表》) 八月一日帖自古雅(《碑刻跋·淳化阁帖十跋》)此右军二帖有篆籀隶分法,黯淡古雅,出蹊径之外。( 《碑刻跋 ·真赏斋帖》) 林藻郭郎帖,古雅殊胜,非后人可及。(《碑刻跋 ·文氏停云馆帖十跋》) (《受禅碑》)字多磨刓,然其存者古雅遒美,自是钟鼎间物。( 《墨刻跋 ·受禅碑》) 兰亭肥本二,前一本虽少剥蚀而淳雅饶古趣,当是定武正嫡。( 《墨刻跋 ·兰亭肥本》) 智永书圆劲古雅,无一笔失度,妙在于藏锋敛志耳。( 《墨刻跋 ·智永真草千文》) 此帖张敉秀才于天地乱石中拓得见贻者,不拘拘就绳墨,而古雅之气流动行押间,可重也。(《墨刻跋 ·东坡陶诗帖》) 此书方于晋而不疏,圆于欧而不局,开卷时古雅之气照人眉睫间,是祝金石中第一手。(《墨刻跋·祝书王文恪公墓志铭》) 这样的例子还很多,不能一一枚举,说明王世贞评书中时时不忘古雅的标准。 他所谓的 “古”,首先是指一种古质天然,太朴未散的境界。如他评宋克的《书画帖》曰: “宋仲温生平作章草极多,然微涉佻而尖,此书画帖遂能藏颖,古法蔼然,大抵不经意乃佳耳。”他又评文徵明的《三体书》曰:“苏文忠书钱唐伎女诸绝句真迹,字颇小,文太史特以意临写,不拘拘形似而古健遒伟,隐然为眉山传神。”可见“古法”、“古健”都得自一种不经意而自然天成的创作,具有不拘形似而又古朴深蕴的特点,故王世贞以不拘于绳墨为古雅的特征,赞许苏轼之字“不拘拘就绳墨而古雅之气流动行押间”。因此王世贞也标举天真,他评颜真卿《祭侄文》:“有天真烂漫之趣,行押之妙一至于此。噫,此藁草耳,所谓无所待而工者。”(《碑刻跋·文氏停云馆帖十跋》)称祝允明诸帖:“清圆秀润,天真烂然,大令以还一人而已。”(同上)评李邕的 《麓山寺碑》云: “览其神情流放,天真烂漫,隐隐残楮断墨间,犹足倾倒眉山、吴兴也。”(《墨刻跋·岳麓寺碑》)其中无不以自然天真为贵。 其次,“古”又表现为 “拙”,即以质朴无华为特征,它不同于妩媚俚俗的时下风尚。王世贞评王宠之书云:“王履吉拙政园赋及诗四章皆小楷,得钟、王笔意,张琴师传亦类之,其下指极有媚趣,微伤自然耳;退之琴操稍大,兼正行体,意态古雅,风韵遒逸,所谓大巧若拙,书家之上乘也。”(《墨迹跋·三吴楷法十册》)又评颜真卿书云: “颜鲁公《麻姑坛》不如旧本拙而存古意,欧阳永叔谓鲁公无此笔,非也。此正是《东方朔》、《家庙碑》缩小法耳,《度人护命经》匹如铜雀遗瓦,令人宝爱,古人不可及,岂唯翰墨而已耶!” (《碑刻跋·文氏停云馆帖十跋》)又称许王宠之书:“巧拙互用,合而成雅。”(《艺苑卮言》)王世贞主张大巧若拙,以为书法过份媚趣则伤自然,故上乘的作品不在能巧而在能拙,拙则易见古朴之趣,风韵自然遒逸,故他以遒劲雄强为古法,而不喜寒俭瘦硬的书风。其评颜真卿《送裴将军诗》云: “书兼正行体,有若篆籀者,其笔势雄强劲逸,有一掣万钧之力,拙古处几若不可识。”而评欧阳询之书曰:“太伤瘦俭,古法小变,独 《醴泉铭》遒劲之中不失婉润,尤为合作。”(《墨刻跋·九成宫醴泉铭》)可见他标举雄健开展的书风而不满瘦俭谨严之气,正与他论诗的倾向相近。七子论诗标举盛唐之音,提倡阔大豪放的诗风,与他们对书法风格的要求相一致。 所谓“雅”,就是主张典雅平正的书风,不满欹侧险绝之态。他评黄庭坚跋范仲淹的 《道服赞》曰: “鲁直此书极精妍端雅,不作险侧态,岂见正人书所谓心正笔亦正耶?”要求书宜平正端庄,合乎古人笔法,故他以古为雅。其跋 《赵文敏公于归帖》云: “赵吴兴 《于归帖》淳雅有古法,是合作。”跋《王履吉五忆图歌》:“其用笔秀雅,绝得尚书 《宣示》、《乐毅论》遗意。”可见雅在于能得古人笔意,不失法度,故王氏又以有法为雅。他评周公瑕之书曰: “用笔精雅。” (《墨迹跋·三吴楷法十册》) 评唐人《董宣传》曰:“碑前有四字篆书 ‘汉董宣传’,传作中楷,结法俱精雅,有方圆意。” (《墨刻跋 ·董宣传》) 所谓“结法”就是指结体之法,可见他论用笔与结体都尚有法,有法则精雅。故他重视书法创作的法度规矩,如评张伯起书: “伯起生平临二王最多,退笔成冢,虽天趣小渴,而规度森然矣。”(《墨迹跋·三吴楷法十册》)他欲于古人书中求法,张伯起之书虽然缺乏天趣,然不失规度,故犹有可观,他跋祝允明 《季静园亭卷》曰: “祝京兆书 《季静园亭诗》以大令笔作颠史体,纵横变化,莫可端倪,虽考之八法,不无小出入,要之铁手腕,可重也,然书道止此耳,过则牛鬼蛇神矣。”他不否定书中的变化和表现个性,但不满过于放任,否则便成了牛鬼蛇神,这种重法的倾向自然是他学古摹拟的必然结果。 雅又是与俗相对而言的,故王世贞力求避俗,他评金元玉书: “笔仿吴兴,老意纵横,神爽奕奕可爱惜,结笔小未去俗耳。”(《墨迹跋·金元玉卷》)他不满那种率意挥洒,颠狂跳踉之作,评僧彦修帖云:“彦修盖与亚栖、䛒光齐名者,作诗语如避机懒妇,书法如淮阴恶少年,风狂跳踉,俱非本色,可叹可叹!”(《墨刻跋·僧彦修帖》)彦修与亚栖、䛒光等为唐末狂禅,其书风任意适情,一空依傍,故王世贞视之为有失正规,如淮阴恶少,非书家宜取,可见他对放逸无法的不满。 总之,王世贞论书推尊晋人,尤重二王,反映了明代盛行帖学的风气,然他标举 “古雅”,诋排媚俗,以古法规矩相标榜,是明代以七子为代表的复古思潮在书论上的体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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