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行宫》

元稹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隋唐以来，皇帝出游，一般都留宿于行宫。因而行宫虽不像京城宫阙那样巍峨宏丽，但都具有相当的规模，并选许多美女待御，派太监紧紧监守。安史之乱起，玄宗逃亡四川；此后国势不振，许多行宫废弃。这一兴一废，不知坑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她们就像被判处了终生监禁，装进了活人棺木，永远与世隔绝，了其一生。《行宫》所反映的，正是这样的内容，并含有深沉的历史感慨。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寥落”与“寂寞”互文，意谓寥落寂寞的古行宫，宫中的花儿在寂寞寥落中开放。元稹另有《连昌宫词》，开头云：“连昌宫中满宫竹，发久无人森似束；又有墙头千叶桃，风动落花红蔌蔌。”写的正是这种“寂寞红”的情景。真是花开花落，年复一年。试想，就连“宫花”都深感宫中寥落寂寞之苦，那么，被封闭在里面的宫女们岂不感到更苦？然而诗人在下面突然折转：“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她们似乎没觉得宫中的寂寞和痛苦，而还在谈古说今，说起“玄宗”时的旧事呢！玄、肃、代、德、顺、宪，已事历六帝，但她们由于被囿禁封闭，外事却全然不知。通过对宫女麻木之态的描写，却更深刻地揭示了封建帝王的罪恶。白居易《上阳白发人》云：“上阳人，上阳人，红颜暗老白发新。玄宗末岁初选入，入时十六今六十。”这“白头宫女”本身，就控诉了这样的罪恶现实。说“宫女在”，实际就意味着许多人都“不在”了，死掉了。一个“在”字，映衬出了“同时采择百余人，零落年深残此身”的现实。而“闲坐”回应了前面的“寥落”、“寂寞”;“说”字又以动衬静，表现出宫中的死寂一片。“说玄宗”什么呢？没下文。沈德潜云：“说玄宗，不说玄宗长短，佳绝。”(《唐诗别裁》)我们知道，唐玄宗前期励精图治，带来了历史上少有的“开元盛世”，后期贪图安逸，堕落腐朽，信任奸佞，不理朝政，终于导致了安史之乱，使唐朝由极盛暴跌于一蹶不振的深渊。它“佳绝“就佳绝在“此时无声胜有声”，可使读者驰骋起广泛的联想。

这首诗向来以高度精炼、含蓄深广、饶有余味而著称于世。洪迈《容斋随笔》说：“白乐天《长恨歌》、《上阳宫人歌》，元微之《连昌宫词》，道开元禁事最为深切矣。然微之有《行宫》一绝，语少意足，有无穷之味”，正道出了这首诗的主要特点和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