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新乐府 |
释义 | 新乐府篇无定句,句无定字; 系于意,不系于文。首句标其目,卒章显其志,《诗三百》之义也。其辞质而径,欲见之者易谕也; 其言直而切,欲闻之者深诫也; 其事核而实,使采之者传信也; 其体顺而肆,可以播于乐章歌曲也。总而言之,为君、为臣、为民、为物、为事而作,不为文而作也。 自 《风》、《雅》至于乐流,莫非讽兴当时之事,以贻后代之人。沿袭古题,唱和重复,于文或有短长,于义咸为赘剩,尚不如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焉。曹、刘、沈、鲍之徒,时得如此,亦复稀少。近代唯诗人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凡所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倚傍。予少时与友人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拟赋古题。 齐梁以来,文士喜为乐府辞,然沿袭之久,往往失其命题本意。《乌将八九子》但咏乌,《雉朝飞》但咏雉,《鸡鸣高树巅》但咏鸡,大抵类似; 而甚有并其题失之者,如《相府莲》讹为《想夫怜》,《杨婆儿》讹为《杨叛儿》之类是也。盖辞人例用事,语言不复详研考,虽李白亦不免此。唯老杜 《兵车行》、《悲青坂》、《无家别》等数篇,皆因事自出己意,立题略不蹈前人陈迹,真豪杰也。 新乐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辞实乐府,而未常被于声,故曰新乐府也。元微之病后人沿袭古题,唱和重复,谓不如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近代唯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丽人》等歌行,率皆即事名篇,无复倚旁。乃与白乐天、李公垂等辈,谓是为当,遂不复更拟古题。因刘猛、李余赋乐府诗,咸有新意,乃作《出门》等行十余篇。其有虽用古题,全无古义,则《出门行》不言离别,《将进酒》特书列女。其或颇同古义,全创新词,则 《田家》止述军输,《捉捕》请先蝼蚁。如此之类,皆名乐府。由是观之,自 《风》《雅》之作,以至于今,莫非讽兴当时之事,以贻后世之审音者。傥采歌谣,以被声乐,则新乐府其庶几焉。 青莲拟古乐府,以己意己才发之,尚沿六朝旧习,不如少陵以时事创新题也。少陵自是卓识,惜不尽得本来面目耳。 唐世诗人,共推李、杜。太白则多模拟古题,少陵则即事名篇,无复倚傍。厥后元微之以后人沿袭古题,倡和重复,深以少陵为是。 元和中,李绅作新乐府二十章,元稹取其尤切者十五章和之,如《华原磬》、《西凉伎》之类皆风刺时事,盖仿杜陵为之者,今并载郭氏 《乐府》。语句亦多仿工部,如 《阴山道》、《缚戎人》等,音节时有逼近。第得其沉著,而不得其纵横;得其浑朴,而不得其悲壮。乐天又取演之为五十章,其诗纯用己调,出元下,世所传《白氏讽谏》是也。 五七言乐府,太白虽用古题,而自出机轴,故能超越诸子。至子美,则自立新题,自创己格,自叙时事,视诸家纷纷范古者不能无厌。 (杜甫)《出塞》、“三别”以今事为乐府,以乐府传时事,胎骨从曹子桓来。意韵婉切,其或伤于烦缛,而至竟与白香山有雅俗之别,当于其开合生活求之。凡俗物殢人,大约死中无活理,拈着即不能开。古今通病,必有病根,奈医病之药不易得尔。若此种诗,于己无病,要不能为人作药,取材李、杜者终以李为三年之艾。 杜子美创为新题乐府,至元、白而盛。指论时事,颂美刺恶,合于诗人之旨,忠志远谋,方为百代鉴戒,诚杰作绝思也。李长吉歌诗,云韶工人皆取以协金石。杜陵诗史,不知当时何不采取。 新乐府皆自制题,大都言时事,而中含美刺,所谓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为戒。此诗家真实本领,近代名公,亡之久矣。亦宜全读,不必选也。其体同古乐府,少近体,读少陵所作自见。 少陵乐府以时事创新题,如《无家别》、《留花门》诸作,便成千古绝调。后来张、王乐府,乐天之《秦中吟》,皆有可采。 至唐,杜工部以诗名世,于五言始有 《出塞》、《留花门》、《垂老别》诸诗,七言始有《记丽人》、《哀王孙》、《悲陈陶》诸诗。其词既工,于古人讽切之义复合,独出冠时。于是李公垂、元微之诸人,遂创为新乐府,讥刺当时之事。而白太傅所撰五十篇最善,自 《七德舞》诸曲至《采诗官》,俱以讽谕为体,可播于乐章。以至近世杨廉夫、李西涯诸公,亦有所作,烂然可观。要皆变风变雅之遗也。 太原郭氏曰:“新乐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辞实乐府,而未尝被于声,故曰新乐府也。元微之病后人沿袭古题,唱和重复,谓不如寓意古题,刺美见事,犹有诗人引古以讽之义。近代唯杜甫 《哀江头》、《悲陈陶》、《兵车》、《丽人行》等,率皆即事名篇,无复倚傍。乃与白乐天、李公垂辈谓是为当,不复更拟古题矣。”愚按: 少陵 《丽人行》及前后 《出塞》,郭氏列之古题中,其《哀江头》等篇,元相略举一二,他诗类此者正多,少陵新乐府或不止是,不知《乐府诗集》何以止载五首。然杜集不标乐府之名,郭氏去唐未远,必当有考。《文苑英华》分乐府、歌行为二,以少陵《兵车行》、白傅《七德舞》等列之歌行中。《英华》分类,恐不如郭氏分体之精也。 古乐府必不可仿。李太白虽用其题,已自用意。杜则自为新题,自为新语,元、白、张、王因之。 乐府古词,陈陈相因,易于取厌。张文昌、王仲初创为新制,文今意古,言浅讽深,颇合《三百篇》兴、观、群、怨之旨。白乐天尤工此体,至欲藉以感悟宸聪,敷陈民瘼,其积愈厚,故其言愈昌。特音节骫骳,乖于杜、韩正响,要亦天地间不可少之一种文字也。元微之骨色稍庸,择数篇自足相敌。至张、王尚有古音,元、白始全今调,则又可为知音道也。 魏泰谓“张籍、白居易乐府,述情叙怨,委曲周详,言尽意尽,更无余味”。噫! 何其大而无当也。文昌乐府,古质深挚,其才下于李、杜一等,此外更无人到。乐天乐府,则天弢自解,独往独来,讽谕痛切,可以动百世之人心,虽孔子复出删诗,亦不能废。予尝谓其命意直以《三百篇》 自居,为宇宙间必不可少文字,若《长恨歌》、《琵琶行》,则不作可也。泰徒以六朝隐约意思为《风》《骚》遗响,而不知乐天、文昌乐府之可贵,此以皮毛相诗者。 不依古题,自咏今事,如元、白新乐府,及遗山因事立名,皆自出手眼者,然仍是拟。少陵《石壕吏》、《无家别》等作,斯不尚形似,为神品矣。 今人往往好为乐府。仆谓如郊庙、铙歌诸题,皆古人身在其间,铺张赓歌,今无其事,而辄摹拟之,亦优孟衣冠而已。若不求尽似其音节,又何必其题? 白香山尝有新乐府,得风人之旨,不可以其盛唐后非之也。 古乐府音节久亡,不可摹拟。王、李及云间陈、李诸子,数十年堕入云雾,欲执笔效之,良可轩渠。少陵乐府,以时事创新题,便成千古绝调。后来杨铁崖咏史,音节颇具顿挫,李西涯仿之便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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