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云来 天香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逦迤黄昏钟鼓。烛映帘栊，蛩催机杼，共苦清秋风露。不眠思妇，齐应和、几声砧杵。惊动天涯倦宦，骎骎岁华行暮。当年酒狂自负，谓东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骖北道，客樯南浦。幽恨无人晤语。赖明月曾知旧游处，好伴云来，还将梦去。
英雄在困顿之时，他呼唤着爱情，希望这爱能为他增添生活的勇气和力量，重新去与人生的风浪搏斗。这是我读了贺铸《伴云来》一词的感受。
贺铸这位才兼文武之士，由于性格刚直，不阿权贵，导致一生坎坷。他承认这一现实，但不向命运屈服。这首词艺术地向我们展示了这一隐曲的心态。
上片从深秋之暮写起。屋外，凉雾漫上树林，红日沉没西山，关闭城门的钟鼓声拖着悠长的尾音传来。头三句，虽然写的是黄昏之景，但词人感受到的却是时光的无情的流逝。屋内，烛光摇映窗帘，不知何处的蟋蟀在“织、织、织”的吟唱着，似乎告诉人们“天又冷了，快织布啊！ ”声音是如此的凄厉。“共苦”一词是说“我”也和蟋蟀一样以秋来为苦，但是，词人是怕秋凉么？ 伴随这钟鼓之音、蟋蟀之鸣，又传来女人捣衣之声。这三种声音的交合，猛地使词人心惊起来。这岂不是在提醒他：一天又将过去，一年也将完结，你这天涯流浪的官人已走到穷途末路了吗？
词人从这暗夜传来的众多之声，隐然听到了富有哲理意味的警告。这使他去审视自己曾走过的人生之途。下片的前半段是反省，“当年酒狂自负”用的是《汉书》里的典故。在他初入仕途时，他象汉朝的直臣盖宽一样，刚正廉洁，敢于冒犯不法的权贵，并使酒任气，无所畏惧。他满以为正直的他，老天(东君)会格外恩待，保佑他的生活永远是春天。谁想，“酒狂自负”的结果是，“征骖北道，客樯南浦。”南北奔波，长年流浪，孤苦一人，无人理解。反省的结果，他认为社会对他太不公平。至此，迸出“幽恨无人晤语”一句。“幽恨”,这暗生的恨怨正是对命运安排的无声抗议！ 一位不合时世的英雄感到了不被人理解的苦闷。在这深秋的夜里，在这孤灯之旁，在这警人的众声之中，他那颗损伤的心灵，多么希望能得到爱人的抚慰；他那凄凉的心，多么渴望爱去温暖啊！ 这一想法，在眼下是实现不了的，因为他的爱人在天的那一边。然而，天上不是有明月吗？ “赖明月曾知旧游处。”是啊，在以往的那些夜里，明月知道我常去幽会的那个地方。“赖”,是信赖，也是拜托，求明月到那个地方把那人带到我这里。请她驾一朵彩云进入我今夜的梦中来吧！ 词人凭着他的心理定势，我想，一定会在梦中寻到他的所爱。结尾处，一抹如云的爱之梦呈现出玫瑰色，给这凄苦的冷灰色词打上了微温的调子，令人欣慰。
严格说来，这首词是对仕宦人生的反思，玫瑰色的爱情是为了反衬现实人生的阴冷。唯其如此，内涵才如此充盈，爱才更深沉。在风格上，毫无爱情诗词通常所有的轻俏或缠绵，反有一种阳刚的英雄之气。这才是真正男子汉的情诗！ 由此，这首词提示人们：诗人啊，不要独唱爱情。爱情只有生活去附丽，才会更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