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两画史

奇峰绝壁，大水悬流^②,怪石苍松，幽人羽客^③。大抵以墨汁淋漓，烟岚满纸，旷如无天，密如无地为上。
百丛媚萼^④,一干枯枝，墨则雨润，彩则露鲜。飞鸣栖息，动静如生。悦性弄情，工而入逸，斯为妙品。

(《徐渭集》)

在给两位画师的小札中，徐渭对他们的两幅作品作了品评。
一幅是山水画。评语共八句，前四句是对画面的描绘，后四句是讲笔法画理。画面体现画理，画理由画面引出，二者关系密切，不可分割。作者描绘画面，列出四组景物，即“奇峰绝壁”、“大水悬流”、“怪石苍松” 、“幽人羽客”。第一组是山，第二组是水，这是画的主体； 第三组是松石，第四组是人物，这是画的陪衬。每一组都是两景相对，互相映衬，使画面更加丰富而有情趣。以“奇峰绝壁”作为起句，有奇峰突起之感。“大抵” 以下，由具体画面引出山水画理论和笔墨要求。“墨汁淋漓，烟岚满纸”,是讲气韵生动，意象苍茫。“旷如无天，密如无地”,是讲疏密相间，浑然一体。作者认为，如此才是上乘之作。
另一幅是花鸟画。先评所画之花： “百丛媚萼，一干枯枝，墨则雨润，彩则露鲜。”前两句是记画面，表现了画师的艺术匠心，在百花丛中，别出新裁地勾出一干枯枝，使花丛更见烂漫绚丽。俗语说，要得甜，加点盐。在艺术上，青一色的作法不一定能讨好，掺进一些对立因素，反而能突出作者所要表现的艺术重心。后两句是说此画用墨设色鲜活如生，如雨之润，似露之鲜，和刚从园中花枝上摘下来一般。继评如画之鸟： 或“飞鸣”,或“栖息”,有动有静，各具姿态，都栩栩如生。最后提出花鸟画的审美要求： “悦性弄情，工而入逸。”花鸟画应有愉情悦性的作用，这不但要画得工细逼真，更要“入逸”——有天然之趣。
这篇小札，记画如在目前，评画深得妙理。两节文字各有特点： 评山水，则苍劲浑茫；写花鸟，则妩媚淡逸。品藻如此精妙，而字数尚不满百，非深于画艺，精于文墨者，莫能办此。因此深得袁中郎赞赏，谓“品藻堪入《新语》 (《世说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