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一叶竹图》

吴镇

谁云古多福，三茎四茎曲。

一叶砚池秋，清风满淇澳^①。

【注释】

①淇澳：亦作“淇奥”，淇水曲岸。《诗经·卫风·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评说】

本诗选自汪砢玉《珊瑚网》卷三三、郁逢庆《郁氏书画题跋记》卷六。

这幅画，画竹一枝，叶一片，很怪。吴镇自题云：“至元二年冬十月二十七日，奉为竹叟禅师戏作，梅花道人镇顿首。”有人亲见此图，作了记载，明人汪砢玉《珊瑚网》记云：“冯司成具区与客游魏塘，谒道人墓，慨然慕其风致，有遗迹零落不可多得之叹。坐客有言里人藏此竹者，公访之，遂辍以赠。画旧白笺上，长可三尺，阔尺许馀，竹梢从左方倒垂，丛条纵横，笔法清异，墨叶一片缀其上，长几三寸许，真奇作也。”清人陈绰《湘管斋寓赏编》卷五也记载：“一叶竹，余见石刻于魏塘梅花庵，不意墨迹尚在苏州蒋砚溪家也。枯干半枝及细枝出梢，皆自上倒垂，而用淡墨，惟叶一片，则墨光如漆，题字作草书，笔笔犹带画竹意，洵属神品。”这幅画虽已失传，赖前人记载，我们尚可想见此画风采。

吴镇的题诗揭示了创作这幅一叶竹画的美学思想。吴镇画墨竹，画法潇洒，笔意简括，枝叶稀疏。诗的开端先用反诘句“谁云古多福”一逗，引出“三茎四茎曲”的艺术意想，诗人认为画竹须尚疏简，三茎、四茎便足以表现宛曲之美，于此可见，吴镇画竹的美学特征，体现出他的艺术思想。现在画面上的竹仅是一茎、一叶，所以诗人接着便用诗歌语言坦示自己画作一叶竹的匠心。画墨竹一叶，带来无限秋意，使淇水曲岸的竹林，满是清风。小诗以生动的形象，说明自己重视笔法和“以少胜多”的审美理想。画作一片叶，尤见笔法、墨法功夫，草率不得。“故当一节一叶，措意于法度之中。”(李衎《息斋竹谱》)吴镇自己也说：“笔笔有生意。”(《竹图题卷》，见卞永誉《式古堂书画汇考》卷四九)吴镇的题诗，不啻在提醒大家，我这一片竹叶，最能见出笔法。为什么吴镇要画一片竹叶呢？结句回应开端的“谁云古多福”，说明画竹并不是枝叶愈多愈好。一片叶，少到不能再少，却能带来满林清风的艺术效果，这里面有一个“以少胜多”的问题。《世说新语·赏誉下》载：“简文道王怀祖：才既不长，於荣利又不淡，直以真率少许，便足对人多多许。”谈论的是人的品格问题，画学理论却吸收了这种观点，在南宋时代就出现“减笔”画风，以精简到不能再少的笔墨，扼要地表现物象的形貌风神，如梁楷。吴镇显然接受了这种美学思想的影响，才画作这一叶竹画。后代郑燮《一枝竹十五片叶呈七太守》：“敢云少少许，胜人多多许。”同样阐发了这种美学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