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吴诗》

适吴诗

逝旧邦兮遐征，将遥集兮东南。

心惙怛兮伤悴，志菲菲兮升降。

欲乘策兮纵迈，疾吾俗兮作谗。

竞举枉兮错直，咸先佞兮唌唌。

固靡兮独建，冀异州兮尚贤。

聊逍摇兮遨嬉，缵仲尼兮周流。

傥云睹兮我悦，遂舍车兮即浮。

过季扎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

虽不察兮光貌，幸神灵兮与休。

惟季春兮华阜，麦含含兮方秀。

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

悼吾心兮不获，长委结兮焉究！

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

这首《适吴诗》是梁鸿在齐鲁之间居留一段时期后，又去吴地，临行前所写。

全诗共分三段。第一段是说诗人将要离开居住多年的旧邦，到遥远的东南吴地去的原因及心情。由于这旧邦政治昏暗，谗言捷急，邪佞小人得到升迁提拔，而正直之士却遭到疏远放逐。在这种污浊的风气之中，诗人保持自己高洁的品德，特立独行，问心无愧。他想到东南吴地去，希望异州之人贵尚贤德，自己能得到重用，以便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想到这些，诗人内心是忧伤愤懑的，情绪是忐忑动荡的。这一段有力地批判了当时丑恶的现实。

第二段是说，诗人要逍遥自在地遨游，学孔子周游列国，寻求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追慕季扎、鲁仲连那样的贤人。这一段写了自己的理想追求。季扎是春秋时吴国君王诸樊之弟，多次推让君位、不慕富贵的贤人，封于延陵(今江苏常州)。鲁仲连是战国齐人，善计谋策划，常周游列国，排难解纷、义不帝秦、功成不受禄的高尚人士。虽然季扎、鲁连都是古人，看不到他们的仪容风采了，但我还是希望与其神灵同美。

第三段写了诗人悲叹时光流逝，青春不再。大自然已届春暮，花树萧森，麦苗含秀，想到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已经消逝，香草衰败，(人才荒废)报国无门，抱恨无穷。这一段是诉说贤才志士被压抑的苦闷。

从《适吴诗》这三部分的构成来看，梁鸿是继承并吸取了楚辞离骚的“忠怨之辞”与“比兴之义”，全诗鲜明体现了批判丑恶现实的抗争精神、坚守自己的美政理想。鲁迅指出屈原以后有不少人“虽学屈原之文辞，终莫敢直谏，盖掇其哀愁、猎其华艳而‘九死未悔’之慨失矣。”(《汉文学史纲要》第四篇)而梁鸿却不是这样，有抨击昏暗政治的切激之辞，有被谗遭逐的牢愁之思，有景慕先贤的理想追求，这就是《适吴诗》高出其他许多辞赋的地方。

《适吴诗》是整齐的五言诗。诗人在“上三下二”结构的句子中加一个“兮”字，变成“一、三、二”的节拍，造成舒缓整齐的韵律，使每一句诗中的词语奇偶相配，节奏鲜明。有的就是对偶句： “过季扎兮延陵，求鲁连兮海隅”; “哀茂时兮逾迈，愍芳香兮日臭”;“口嚣嚣兮余讪，嗟恇恇兮谁留！”韵律很美。

《适吴诗》是介于辞赋和五言诗之间的过渡性作品。刘勰认为“赋萌于骚”(《文心雕龙·诠赋》： “然赋也者，受命于诗人，拓字于楚辞也。”)大赋善铺陈事物，拙于抒情，由大赋又蜕化出善于抒情的小赋。《适吴诗》在描写浓愁莫解、积恨难遣方面很象离骚，很多词汇就直接来自离骚。但在句式方面不象离骚那样长短错杂，而是整齐的五言，每句加一个“兮”字，典型地反映了文人五言诗正逐步走向成熟，尚未完全摆脱辞赋影响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