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昇《卖花声》

黄昇《卖花声》黄 昇

黄 昇

己亥三月一日^①

莺蝶太匆匆。恼杀衰翁。牡丹开尽状元红^②。俯仰之间增感慨，花事成空。垂柳绿阴中。粉絮濛濛。多情多病转疏慵^③。不是东风孤负我^④，我负东风^⑤。

注释 ①己亥：理宗嘉熙三年(1239)。②状元红：牡丹花品种。陆游《天彭牡丹谱》：“天彭则红花以状元红为第一。”③多情多病：唐杨莱儿《和赵光远题壁》：“多情多病年应促，早办名香为返魂。”④孤负：辜负。⑤我负东风：唐吴融《渡淮作》：“红杏花时辞汉苑，黄梅雨里上淮船。雨迎花送长如此，辜负东风十四年。”

沧溪图 【明】 文徵明 故宫博物院藏

鉴赏 在南唐覆灭后，亡国之君李煜悲叹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相见欢》)四百年后，当南宋同样走向衰亡时，黄昇也写到：“莺蝶太匆匆。”这其中或许有着隐然的联系。“恼杀衰翁”，四字突兀而来，点明由物动情，何为衰翁？ 是心衰，或身衰？ 抑或二者兼而有之？ 不道破，转笔写景，“牡丹开尽状元红”。匆匆飞过的莺蝶已带来时光流逝之感，而曾经盛大如潮的牡丹纷纷谢去，这更触动词人敏感之心，于是在低头赏花与抬首看莺的这一刹那，词人发出“花事成空”的感慨。

情已近悲，又煞住，下阕宕开一笔，以浅笔摹写春景。“垂柳绿阴”“粉絮濛濛”，一个“绿”字，一个“粉”字，词人用水粉着色，渲染柔和的春色。这春色给人以暖意，然而这又是包含了“花事成空”的春色。牡丹虽谢，但仍有垂柳如丝，粉絮如濛，这春日美景并不为已谢的牡丹而停顿。于是这对比引发了更深的触动，即“多情多病转疏慵”。多情是诗人的通病；多病，是“酒病”与“诗愁”。心思既已为情所伤，身体又已为病所困，于是渐觉疏慵。转而明白此生与自然的关系，东风未曾辜负自己，而是“多情多病”的自己，已不能再领略东风之好。自然为永恒，人生却短暂。这是比“花事成空”更浓更悲的感慨，因为此生成空。

该篇的重点在最后一句：“不是东风孤负我，我负东风。”黄昇也写出过“怅袍锦淋漓，金銮论奏，四海无人。蛾眉古来见妒，奈昭阳，飞燕亦成尘”(《木兰花慢》)的词句。可见他在吟咏自适外，也未尝没有忧国忧民、愤世嫉俗的时刻。在他赠友人丁南邻的《水龙吟》中，更是慨然写道：“少年有志封侯，弯弓欲挂扶桑外。”他写出了一些很好的词作，也编出了《花庵词选》，可是对于自己的一生，仍然是有着遗憾的。如今年复一年，春天虽然再度重来，而过去的时光却永远不会再来。从前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此后也不可能再完成。志意落空，人生老矣，词句中深藏有他隐忍的悲伤。

到了这一年的秋天，黄昇写下了另一首词，词题为《西河《己亥秋作》，在这首词里，他更明白地写出了他的惆怅和悲伤：“天似洗。残秋未有寒意。何人短笛弄西风，数声壮伟。倚栏感慨展双眸，离离烟树如荠。少年事，成梦里。客愁付与流水。笔床茶具老空山，未妨肆志。世间富贵要时贤，深居宜有馀味。大江东去日西坠。想悠悠千古兴废。此地阅人多矣。且挥弦寄兴、氛埃之外。目送蜚鸿归天际。”(黄阿莎)

集评 明《潘游龙：“《郭解传》注：‘感意气而立节慨。’”(《古今诗馀醉》卷二)

链接 南宋黄昇编词总集《花庵词选》二十卷。黄昇欲继赵宏祚《花间集》、曾慥《乐府雅词》后，采唐宋人词作别为一编。故广为搜罗，于淳祐九年(1249)编定《绝妙选》二十卷，收词一千多首。前十卷是《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一为唐五代词，收26家，其余九卷是宋词，收108家。后十卷是《中兴以来绝妙词选》，收南宋词人89家。集后附有编者自作词39首。其序次“随得本之先后，非固为之高下”，收词以苏轼、辛弃疾、刘克庄，姜夔等数家为多。是编搜罗丰富，所据材料都是黄昇家藏善本，不乏世所罕见者，故向为后人辑词者所重。明代毛晋刻《宋六十名家词》、清代朱彝尊纂《词综》，采撷尤多。书中所选名家，系以小传，间附评语，既可考见词人身世，亦可探究各家词风流派，为此前选本所无，亦为后人仿效。有明万历间桐源舒氏刻本、明毛晋汲古阁本，通行有《四库全书》和《四部丛刊初编》影印明翻宋本。1958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用《四部丛刊初编》本断句排印，俗称《花庵词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