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将军

·洪迈·

吴兴士子六人入京师赴省试，共买纱一百匹，一仆负之。晚行汴堤上，逢黥卒，蓬首黧面，贸贸然出于榛中。见众至，有喜色，左顾而啸。俄数人相继出，挟槊持刀，气貌凶悍。皆知其贼也，虽惧而不可脱。同行霍秀才者，长大勇健，能角抵技击，乡里目为霍将军。与诸人约勿走，使列立于后，独操所策短棒奋而前。群贼轻笑，视如几上肉。霍连奋击，辄中其膝，皆迎杖仆地不能兴，然后得去。前行十余里，过巡检营，入告之。巡检大喜曰：“此辈出没近地，杀人至多。官立赏名，捕不可获，何意一旦成擒？”邀诸客小驻，自率众驰而东。俨然在地，宛转反侧，凡七八辈。尽执缚以归，护送府而厚谢客。五士谓霍：“非与君偕来，已落贼手矣。”霍曰：“吾若独行，亦必不免。诸君虽不施力，然立卫吾后，无反顾忧，此所以能胜也。”

[选自《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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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小说，故事情节生动感人，人物形象鲜明突出。作者为我们塑造了一个武艺高强、临危不惧、胆识过人的秀才的形象。
小说的故事情节扣人心弦。情节的发展是按照时间的顺序安排的，由遇险开始，经过搏斗而脱险，到报官擒贼，最后以释疑结束。小说的开始写六个读书人携带百匹纱夜行在汴堤上，忽见从树丛之中“贸贸然”(蒙昧不明的样子)钻出一个“蓬首黧面”的“黥卒”,(黥，音qing,在脸上剌字的刑罚),已是够吓人的了，而这“黥卒”又“左顾而啸”,引出“挟槊持刀，气貌凶悍”的强贼数人。几个读书人“虽惧而不可脱”,形势极为险恶，读者恐怕也要倒吸一口冷气了。出人意料的是，六人之中竟有一个被“乡里目为霍将军”的霍秀才，毫不惊惶，让众人“列立于后”,他自己“独操所策短棒”(拄着的短棍)奋力向前，三下五去二，击中强贼膝盖，使他们“仆地不能兴(起来)”,众人就这样脱身。后来报告巡检营，巡检率众捕捉时，七八个强贼竟又是“俨然在地，宛转反侧”,一个跑不掉，这更是出人意料的事。最后霍秀才与另五人的对话，使读者不但佩服这位“霍将军”的武艺，而且更佩服他的胆识，原来“诸君虽不施力，然立卫吾后，无反顾忧，此所以能胜也。”
小说就是在这步步扣人心弦的情节当中，塑造了这位有勇有武有智的霍秀才的形象。小说塑造这个人物形象，运用了多种多样的手法。首先是作者直接介绍：“长大勇健，能角抵(摔跤)技击(武术),乡里目为霍将军”。然后是人物的行动描写：”与诸人约勿走，使列立于后，独操所策短棒奋而前”,“连奋击，辄中其膝”。最后是语言描写，交代“使列立于后”的作用。除此以外，作者还运用衬托手法突出人物形象。先以强贼为衬托：强贼是一伙亡命之徒，“挟槊持刀，气貌凶悍”,面对几个书生，“群贼轻笑，视如几上肉”,结果却被手无寸铁的秀才击败，“皆迎仗仆地不能兴”。后来巡检的“大笑”及所说的话也是衬托：“此辈出没近地，杀人至多。官立赏名，捕不可获，何意一旦成擒？”所有这些表现手法汇集起来，就使一个勇、武、智兼备的人物形象站立了起来，“霍将军”在读者心中成为一个活生生的、敢于斗争又善于斗争的英雄。
还应指出的是，作者刻画这个人物形象的时候，没有把笔墨用在描写他的“角抵技击”本领的高强上，正面描写搏斗场面不过就是“连奋击”、“中其膝”六个字而已，而大量的笔墨是用在这场搏斗的结果和斗争的策略上，这不能不说是作者的匠心所在。因为“霍将军”这个人物并不是仗恃勇武的一介匹夫，而是具备勇武的“士子”——读书人。作者要颂扬的就是“这样”一位读书人中的伟丈夫，一位不畏强徒、既有勇武又有智谋的读书人中的英雄。由此可见，小说的艺术手法和小说的主题之间，亦即艺术性和思想性之间的辩证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