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的满月

写着罗马字的
ⅠⅡⅢⅣⅤⅥⅦⅧⅨⅩⅪⅫ
代表的十二个星；
绕着一圈齿轮。

夜夜的满月，立体的平面的机件。
贴在摩天楼的塔上的满月。
另一座摩天楼低俯下的都会的满月。

短针一样的人，
长针一样的影子，
偶或望一望都会的满月的表面。

知道了都会的满月的浮载的哲理，
知道了时刻之分，
明月与灯与钟的兼有了。
诗人是想象最亲密的朋友，没有想象就没有诗歌。想象可以是无所依傍、天马行空式的，也可以是对某一物象凝神观照而生发的。徐迟的这首《都会的满月》,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写着罗马字的/ⅠⅡⅢⅣⅤⅥⅦⅧⅨⅩⅪⅫ/代表的十二个星；/绕着一圈齿轮。”诗人望着都市上空的满月和星星，眼前出现了美丽的钟的幻象。星星闪在天上，像钟上的罗马字，满月金黄地散着光芒，仿佛钟表的铜齿轮。整个天空，是一架不息地欢唱着的自鸣钟。多么奇妙的感觉，多么漂亮的比喻！这是城市人的感觉，充满着现代气息。满月盈盈地照着，斜斜地挂在摩天大楼的尖顶，又像是钟塔了。这里，满月被诗人“拉近”,仿佛就在离我们不远的楼上，显得亲切可人，充满人间情味。这种“拉近”,为下面的意象创造了条件：“短针一样的人，/长针一样的影子，/偶或望一望都会的满月的表面。”人的影子像钟表的长针，人的身体像钟表的短针，这样，月、星、人就神奇地统为一体，结合成一个完整的意境。人在行动像指针在走；满月在静默，像只玲珑的表盘，这是天上？还是人间？是人间天上，是天上人间！都会的夜是跳动不息的，是生命在“嚓嚓”吟唱的，我们整个儿被这个幻象的美酒灌得微醺了！这微醺之中浮现了某种哲理，我们知道了明月不仅醉人，而且激励着人去生活、去创造。时光流逝着，我们要抓住它，要像时针分针一样奋勇不息地走着。啊， “明月与灯与钟的兼有了”,兼有的还有生命的启悟……
这首诗“幽渺以为理，想象以为事，惝恍以为情”(叶燮《原诗》),是不乏传统风神又具有现代派特点的佳品。徐迟的诗写得大都气韵饱满涵泳妙悟，再看他对白昼之光的分解与溶合是多么神奇，多么隽永——
给我的昼眠眩耀了的/七色之白昼/饲养了七种颜色了吧/很美丽的白昼里
变为七种颜色的女郎/七个颜容的胴体的女郎/都这样富丽的/七色旋转起来
幽会或寻思只是两人的事呢/七色即昼眠也是太多了/七色旋转了起来/我在单色的雾里旋转了

(《七色之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