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赵泰 |
释义 | 赵泰说初死之时,梦有一人,来近心下。复有二人,乘黄马,从者二人,来扶泰腋,径将东行,不知可几里。至一大城,崔嵬高峻,城色青黑,状锡。将泰向城门入,经两重门,有瓦屋可数千间,男女大小,亦数千人,行列而立,吏著皂衣,有五六人,条疏姓字,云当以科呈府君,泰名在三十。须臾,将泰与数千人男女一时俱进。府君西向坐,简视名簿讫,复遣泰南入黑门。有人著绛衣,坐大屋下,以次呼名, 问生时所事:“作何孽罪?行何福善?谛汝等辞,以实言也。此恒遣六部使者,常在人间,疏记善恶,具有条状,不可得虚。”泰答:“父兄仕宦皆二千石,我少在家修学而已,无所事也,亦不犯恶。”乃遣泰为水官监作使,将二千余人,运沙裨岸,昼夜勤苦。后转泰水官都督,知诸狱事,给泰马兵,令案行地狱。 所至诸狱,楚毒各殊。或针贯其舌,流血竟体。或披头露发,裸形徒跣,相牵而行。有持大杖,从后催促。铁床铜柱,烧之洞然,驱迫此人,抱卧其上,赴即焦烂,寻复还生。或炎炉巨镬,焚煮罪人,身首碎堕,随沸翻转。有鬼持叉,倚于其侧。有三四百人,立于一面,次当入镬,相抱悲泣。或剑树高广,不知限量,根茎枝叶,皆剑为之,人众相訾, 自登自攀,若有欣意,而身首割截,尺寸离断。泰见祖父母及二弟,在此狱中,相见涕泣。 泰出狱门,见有二人赍文书来,语狱吏,言有三人,其家为其于塔寺中悬幡烧香,解救其罪,可出福舍。俄见三人, 自狱而出, 已有自然衣服,完整在身。南诣一门,云名“开光大舍”,有三重门,朱彩照发。见此三人,即入舍中,泰亦随入。前有大殿,珍宝周饰,精光耀目,金玉为床。见一神人,姿容伟异,殊好非常,坐此座上。边有沙门立侍,甚众。见府君来,恭敬作礼,泰问:“此是何人,府君致敬?”吏曰:“号名世尊,度人之师,有顷令恶道中人,皆出听经。”时云有百万九千人,皆出地狱,入百里城。在此到者,奉法众生也。行虽亏殆,尚当得度,故开经法,七日之中,随本所作善恶多少,差次免脱。 泰未出之顷, 已见十人升虚而去。出此舍,复见一城,方二百余里,名为“受变形城”。地狱考治已毕者,当于此城,更受变报。泰入其城,见有土瓦屋数千区,各有坊巷,正中有瓦屋高壮,阑槛采饰。有数百局吏,对校文书。云杀生者当作蜉蝣,朝生暮死;劫盗者当作猪、羊,受人屠割,淫溢者作鹤、鹜、獐、麋;两舌者作鸱枭、鸺鹠;捍债者为驴、骡、牛、马。泰案行毕,还水官处。主者语泰:“卿是长者子,以何罪过,而来在此?”泰答:“祖父兄弟,皆二千石。我举孝廉,公府辟,不行。修志念善,不染众恶。”主者曰:“卿无罪过,故相使为水官都督,不尔,与地狱中人无以异也。”泰问主者曰:“人有何行,死得乐报?”主者惟言:“奉法弟子,精进持戒,得乐报,无有谪罚也。”泰复问曰:“人未事法时,所行罪过,事法之后,得以除否?”答曰:“皆除也。”语毕,主者开滕箧,检泰年纪,尚有余算三十年在,乃遣泰还。临别,主者曰:“已见地狱罪报如是, 当告世人,皆令作善。善恶随人,其犹影响,可不慎乎?” 时亲表内外侯视泰者,五六十人,同闻泰说。泰自书记,以示时人,时晋太始五年七月十三日也。乃为祖父母二弟延请僧众,大设福会。皆命子孙改意奉法,课劝精进。时人闻泰死而复生,多见罪福,互来访问。时有太中大夫武城孙丰,关内侯常山郝伯平等十人,同集泰舍,款曲寻问,莫不惧然, 皆即奉法也。 《赵泰》是六朝志怪中第一次详尽描写地狱的小说,刘义庆《幽明录》中也有一篇以此为篇名的,几达九百余字,而本篇更有千字以上,在魏晋时实在算得上是宏篇巨制了。两篇《赵泰》,文字多有差异,而内容上的出入却不大。本篇作者王琰乃释门弟子,弱冠前即从高僧受戒,他力图形象地刻画阴间的骇人情景,劝戒人们奉佛为善,以达到劝善惩恶的目的。 主人公赵泰出身仕宦,在乡里推为孝廉,精通经典史籍,仕途也算得意,做到了中散大夫,只是乐极生悲,三十五岁时亡于暴病。这本是一件寻常事,但作者没有让他因之逝去,而是将其行踪转到了阴间。在“著绛衣”者面前,作者的倾向表露得再明白不过了,“作何孽罪?行何福善?”在阳间作孽的人,下地狱要干重活,而赵泰因答:“亦不犯恶”,被遣为“水官监作吏”。转回阳间前,作者又不厌其烦地再次阐述其主题。“泰问主者曰:‘人有何行,死得乐报’?主者惟言:‘奉法弟子,精进持戒,得乐报,无有谪罚也。’”赵泰进一步问:人在未奉佛法前所作的恶,信佛之后能解除吗?主事回答得很干脆:“皆除也。”赵泰也随之回到了人间。作者的意思应该有两点,一是信佛,二是除恶。即便是前者,在当时也并不完全是消极的,必是有感于世态的动乱而发。 作品在艺术上是极具特色的,它用奇特、丰富的想象力调动了各种艺术手段,以达到弘明释义的目的。为了劝戒,要写地狱之苦,于是勾勒出种种骇人之状,生动、逼真、细致,“所至诸狱,楚毒各殊。或针贯其舌,流血竟体;或披头露发,裸形徒跣,相牵而行。……”如亲闻其哀号,亲见其腥血,呼吸之气为之屏结,恐怖若此,以警世人。你不是要作恶吗?那么,不妨到这儿来试一试吧。 用强烈的对比手法,形成阴间两地的巨大反差,是本文艺术上的又一特点。“案行地狱”时,作者不厌其烦,不厌其细,极言用刑之酷,罹者之悲,处处皆是惨不忍睹之状,令人不寒而栗。泰见“祖父母及二弟在此狱中,相见涕泣”,更使人感到亲临其境。答主事问时,泰称其祖父、兄弟生前皆二千石,沦落至此,可见曾行不义,作者巧妙地点出:行恶者必然在此备受磨难。但“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赵泰走出地狱门,进入“开光大舍”,那里“光彩夺目”,神人高坐,别是一番境地。此间众生“行虽亏殆,尚当得度,……七日之内,随本所作善多少,差次免脱。”对比已经形成。此后入的“受变形城”,更让人知道,作恶者来世将变为禽畜供人驱使,使泰在惊悚之余,情不自禁地发问:“人有何行,死得乐报?”对比引起主题的深化。 六朝以前的小说,多注重情节的叙述,少有场景描写,而《赵泰》在这一点上显示了不容忽视的进步。赵泰到了地狱外,只见:“崔嵬高峻,城色青黑,状锡。”到了开光大舍:“有三重门,朱彩照发……前有大殿,珍宝周饰,精光耀目,金玉为床。”到受变形城:“见有土瓦屋几千区,各有坊庵。正中有瓦屋高壮,阑槛采饰。”这种细腻的场景描写与以往小说单调、简约的特点形成鲜明对照。同时,对渲染气氛,突出作者创作意图,起到了极好的作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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