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鱼人胎

农业巫术给我们留下大量神话故事。在农业巫术的前期的母系氏族社会，留下来的主要是象征女阴和女血的植物神话；到了后期犁耕农业的父系氏族社会，留下来的主要是象征男根和精液的植物神话。譬如花朵及其红色、石榴及其籽粒的红色等象征女阴和女血；竹笋、长葫芦柄等挺拔的东西一般可以为男根的象征物；而米浆和与植物密切相关的水等象征男精。在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中有两段苇木受孕的故事：
著名的乔达摩大仙有一个儿子，名叫有年。据说，他一降生，就从胎里带来神箭。他既精通弓箭术，又有广大的苦行法力，使得天帝忧虑万分。于是，众神之女派了一位天国少女，唤做蹼足，前去阻止有年的苦行。天女直趋有年那座风光迷人的森林道院。有年正在弯弓搭箭，那少女来诱惑他了。有年在野林之中，看见这位少女一件单裙裹身，俏模样举世无双，他的眼睛都瞪圆了。弓箭从他手中掉落到地上。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少女，全身一阵战栗。他高深的智慧，高深的苦行法力，也都随之溜走了。大智大慧的仙人努力镇静自己，继续站立在那里。突然间，他浑身一阵痉挛，精液流泄出来，他全然不觉。有年离开了那座森林道院和那位天女。他的精液滴落在一根芦苇秆上。滴落在芦秆上的精液，分成两部分；尔后，便诞生了有年的一双儿女。(见《摩诃婆罗多·初篇》汉译本，第120章，些微节略)。
另一个故事是德罗纳(Drona)的出生。德罗纳在《摩诃婆罗多》中原本是般度族和俱卢族两个兄弟亲族共同的武艺教练和师长，后在两族为争夺王位的战争中曾任俱卢族第二任统帅。然而，这样一位武艺高强举足轻重的人物，其出身却是离奇的：
却说从前有一天，大仙婆罗堕遮正在祭场上忙碌，他看见了下凡的天女诃哩大吉，刚出沐浴。一阵风吹来，掀去了她的衣裙。仙人的精液因此流泄出来。仙人把精液放入一个木钵里。在那木钵里，诞生了睿智仙人的儿子德罗纳(意为木钵)。(同上书，第21章)
这里的苇秆和木钵显然是被圣化了的子宫象征物。在原始思维里，苇木等同于子宫，男精和子宫的结合受孕也就是自然的事了。
上面这两则故事使我想到了在香港目睹的一件事，1997年夏天，笔者路经香港。一天早上在“公婆石”山公园漫步，一路见有几株空干的柳树，其根部香烟缭绕。一位少妇面树跪拜。出于好奇，上前询问礼敬空干柳树的原由。少妇答道：空干柳树是智慧之神，今前来礼敬是为祈请护佑小儿，使其学习成绩优异。这位少妇只是古来遗风的承袭者，但并不知道其中的来由。其实，这也是农业巫术遗留下来的信仰和习俗。树干的空洞象征被圣化了的子宫，空干树木则象征被圣化了的女性。在这里，被圣化了的子宫和有子宫女性的象征物——树洞和有树洞的树不仅被认为是生儿育女的原因，而且还是给以智慧的原因。因为在原始思维里，子宫及其所拥有者女性，也即阴性，是万物之源。
还有一则是鱼腹受胎的故事：
一天，婆薮王的妻子山娘，含情脉脉地告诉他说：“经期到了。”为了生个儿子她沐浴一番，十分清洁。就在那一天，祖先们吩咐婆薮王：“你去猎些鹿吧！”国王不能违背祖先们的命令，动身打猎去了。婆薮王心里想着山娘，姿容妙曼，宛如吉祥天女，不禁欲火中烧。他正行走于森林之中，精液流泄出来了。国王立刻用一片树叶把精液接住了。国王心想：“我的精液不会白流，我妻子的月经也不应该空来！”他考虑到，泄精恰在王后宜生之时，遂念了一遍咒语，以防精液毁坏。然后，他向一只行动迅捷的鹰求告说：“朋友！ 请把这精液送到我家，赶快交给山娘，因为今天正是她的经期。”那只鹰抓起树叶托着的精液，奋翮而起，鼓翼疾飞。另有一只鹰见这只鹰飞来，以为那精液是一块肉，便迎头冲了过去。于是，两只鹰就在空中啄斗起来。啄斗中，那精液落进了阎牟那河(Yamunā)的水里。有一位绝色天女，名叫石姑(Adrikā),遭到大梵天的诅咒，变成了一条鱼，那时正生活在阎牟那河，婆薮王的精液从鹰爪落水之后，化身为鱼的石姑迅速游来，得到了它。第十个月的时候，几位渔夫网住了那条雌鱼。他们从她肚子里剖出一女一男两个孩子。他们觉得此事实在蹊跷，便禀告了国王。婆薮王带走了男孩，取名摩磋(Matya,意为“鱼”)。那个女孩，那条鱼的女儿，美丽绝伦，但一身鱼腥味，国王把她送给了一位渔夫。天女石姑脱离鱼身飞升返回了天界。
这几则神话故事生动地向我们展示了印度古代的精液崇拜及其巫术信仰。最后一个故事里的鱼是被圣化了的女阴的象征物。鱼和女阴形状相似。在原始思维里，相似也即等同。故鱼得精液而怀人胎，在为原始思维所禁锢的先民那里是顺理成章的，这里没有我们今人所遇到的理解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