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有瑕价自减半——黄庭坚的词

黄庭坚的诗相当出色，为宋诗开出了一方自己的天空，连一向对宋诗不以为然的严羽，也不得不称认黄诗自成“山谷体”(《沧浪诗话》)。然而在另一种为宋代文学赢得更高地位的文体——词的创作中，黄庭坚却留下了一些令人叹息的败绩。
翻开《山谷词》,可以发现相当数量的艳词、俗词。词为艳科的观念虽然从来就有，但到了黄庭坚生活的时期，士大夫作词讲究典雅。已成风气，既使写艳情，亦多偏重于旖旎情调，用词下语力求婉曲。而黄庭坚这类作品，却往往出笔轻佻：比如《少年心·添字》:
心里人人暂不见，霎时难过。天生你要憔悴我，把心头，从前鬼著手摩挲，抖擞了百病销磨。
见说那厮脾鳖热，大不成我便与拆破，待来时鬲上与厮噷则个，温存著，且教推磨。”

这是一首诉说相思的词。上片写主人公一时不见心上人便觉失魂落魄。下片写主人公想象与情人相见时的亲热情景：噷者吻也；则个，一些意；推磨，粘缠不清。词人描写得相当露骨。类似的还有象“意思里，莫是赚人唦。噷奴真个𠵨，共人𠵨”(《归田乐令》),象“怨你又恋你，恨你、惜你，毕竟教人怎生是”(《归田乐引》),都充满了打情骂俏的意味。
黄庭坚写词还好用俚言俗语。以俚俗语入词，有时可以增添生动活泼的气息，使人感到亲切、自然、平易。但若滥用，却只能产生不良效果。黄庭坚的俚俗属于后者。比如《望远行》:
“自见来，虚过却、好时好日。这池尿粘腻得处煞是律。据眼前言定，也有十分七八。冤我无心除告佛。
管人闲底，且放我快活𠵨。便索些茶纸待，又怎不遇偎花映日。且与一班半点，只怕你没丁香核。”

这首词全用当时俗语写成，很多词语对于我们来说相当陌生，以至影响到对作品意义的理解，这是弊病之一。其二如上片“这池尿粘腻得处煞是律”一句，给人以很不舒服的生理感受，完全没有文学语言所应具备的美感。
和同时代及前辈词人的艳情词相比，山谷的同类作品既无周邦彦的雅丽精工，又无秦少游的思致绵渺，更无欧阳修、晏殊的风流蕴藉。与黄庭坚交好的法秀道人曾说他是“以笔墨劝淫、应堕犁舌地狱”。而山谷的俗词，同俗词的代表作家柳永相比，少了新鲜、活泼、生动的特色，而多了份油滑和诨谑。
当然，品味低俗的词在《山谷词》中并不占主体，黄庭坚绝大部分词作还是相当成功的，足以显示其一代文杰的风采，但这些败笔毕竟影响了对他的词的整体成就的评价，使人不免有良玉有瑕，价自减半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