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哈维·米尔克
美国梦是从街道开始的。如果我们要重建城市,我们就必须首先重建街道。而要这么做我们必须认识到,生活的品质比生活的标准更重要。
【演讲词】
……对这一点我们可别弄错:美国梦是从街道开始的。如果我们要重建城市,我们就必须首先重建街道。而要这么做,我们就必须认识到,生活的品质比生活的标准更重要。坐在门前台阶上——不论它是一座小城住宅的游廊还是一个大城市住宅的混凝土门廊——与我们的邻居闲聊,要比挤坐在起居室的躺椅上看一个颜色失真的虚假世界重要得多。
进步并非美国的唯一事业——当然也不是它最重要的事业。随着技术的发展,生活的品质下降了,这岂不是咄咄怪事?哦,洗盘子更容易了。正餐本身也更方便了——只须加热,端上饭桌,虽说若是我们吃了广告扔掉食品,营养或许更丰富。当客人来访时,我们再也不怕玻璃器皿上会有污点了。但是,当然啰,也没人来做客了,因为我们的朋友怕上我们家来,我们去他们那儿也不安全。
我不必多费口舌告诉你们:在那十九或二十四英寸的世界图像中,清洁早已使神圣黯然失色。所以我们将个个散发出清洁的气息,显示出清洁的外貌,简直像实验室一般一尘不染,从里到外皆无菌。我们是完美的消费者,身边全是最新式的用具。我们是完美的观众,坐在比赛场外围的座位上几乎能看到世界上任何竞赛项目,无臭、无味、无感觉——孤孤单单、郁郁寡欢地呆在我们各自起居室的荒原中。我认为我们真正需要的应该是裤子后裆多沾上一点灰土,坐在门户阶上再次与邻居谈天说地,享受着夏日的闲暇,那时大蒜的气味比音速传得还略快些。
我们干净整洁的生活缺少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是在华盛顿的我国领导人绝对无法用简单的法令提供的,也是电视广告从未宣传过的,因为尚无人发明一种方法用瓶子、盒子或罐头将它装入。我们所欠缺的是生活的触感、温暖和意义。《时代》周刊的四色整页广告无法代替它。电视上三十秒钟的广告节目或华盛顿一场安抚人心的记者招待会也不能代替它。
我在华尔街和蒙哥马利街度过多年,因而完全了解那些大公司欠了它们的股东多少债务、多少责任。我也完全了解纽约、克利夫兰和底特律都市如战场的实情。我看见城市失业者以及可能会失业的人的脸。我看见唐人街、常聚集小偷和赌徒的猎人角、西班牙人聚居区、妓女和嫖客集中的娱乐区人们的脸……而我不喜欢自己看到的这一切。
奇怪的是,我也回想起一个商行所能构思出的最棒的口号:顾客永远是正确的。
娱乐区和猎人角的人被忘掉了。街上的那些人正是顾客,当然是潜在的顾客,他们应当被当作顾客对待。政府不能对他们置之不理,商业界也不能无视他们的存在。倘若潜在的顾客买不起产品,生产产品又有何意义呢?这不单是价格问题,它是个购买力的问题。对于一个身无分文的人,从一点二九美元降到九十九美分仍是一大笔钱。
美国商业界必须意识到,股东们总是第一位的,但紧接着便是对他们的顾客的关切和供应问题。他们对顾客和该顾客所在的城市负有债务和责任,对商业本身在其中生存壮大的城市负有债务和责任。抛弃一个把你从幼童培养成人的老年公民是错误的。一旦你的商业发达了便对一个城市任意处置是同样错误的,甚至更加目光短浅。
不幸的是,对于那些欲逃避城市问题的人,城市的问题不仅限于城市。在我们的城市周围并没有护城河将这些问题封锁在城内。在纽约和旧金山发生的事最终也会在圣何塞发生。这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就像流感,它传播得越广,情况就越糟。我们的城市不该被遗弃,它们值得人们为之斗争。不只是那些城市居民,产业界、商业界、工会,所有的人都该为之斗争。不仅因为它们代表过去,而且因为它们代表未来。你们的孩子,而且很可能还有你们的孙子,将住在这些城市里。为了实际效果,从波士顿到纽瓦克的东部走廊将成为一个规模宏大的长条形城市。从密尔沃基到印地安那州的加里也将如此。而在加利福尼亚,由柏油路和霓虹灯构成的繁华的新月状地带将从圣巴巴拉一直伸展到圣迭戈。城市枯萎病是否将顺着快车道的动脉蔓延呢?当然会这样——除非我们阻止它。
因此80年代的挑战将是如何唤醒工商界的觉悟,使他们认识到在拯救曾养育他们的城市的工作中应起什么作用。每家公司都懂得,它必须不断地向自己的工厂投资以保持健康发展。而城市是那工厂的一部分,城市居民是城市的一部分。这些因素相互关联,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总之,生产一种产品成本最低廉的地方若是使你的顾客丢了职业,也就不可能有什么成本低廉可言。倘若美国的顾客没钱买电视机,在日本制造电视机便毫无意义。产业界应积极雇用失业者,培训身无一技之长的人。“劳动集约”不是一个肮脏的词,并非每件工作都是机器干得更出色。产业界的任务不仅在创造产品,而且也要创造顾客。
代价高吗?我不认为如此。码头上堆满货物无人问津,这问题造成的损失大得多。那样做还有别的好处:犯罪率降低,福利负担减少,而且可以让你们的朋友和邻居坐在焕然一新的门廊里。
许多公司感到,援助城市是慈善事业的一种形式。我认为把它视作经营上的部分费用更确切,应把它作为未来分期偿还的款项入账。我希望工商界这样考虑问题,因为我认为工商界比政府有更大的创造力,或许能力也更高一筹。我认为工商界不但可以把市场区以南的地方变成工业区,而且可以把它变成一个街区。请允许我编造一个双关语:我们太多的城市有综合企业,事实上有太多的综合企业。我们不需要另一个混凝土建筑物的丛林,当你们夜晚熄灯后,它便死去。我们需要的是一个街区,人们能在那儿步行去上班,养育他们的小孩,享受生活的乐趣。
我们的城市将得到拯救。我们的城市将得到治理。但它们将不是由三千英里外的华盛顿管理,不是由州议会管理,尤其不是由那些已逃到市郊的提毡包的人们管理。你们不可能让不住在城里的人管城市,正如你们不可能让不住在城市的人组成有战斗力的警察力量。在这两种情况中,你得到的都只是占领军而已。……
我们的城市将不会被这种人所拯救,他们觉得住在这些城市活受罪,迫不及待地想迁往马林或圣何塞、埃文斯顿或韦斯特切斯特。我们的城市将由热爱它们的市民拯救。这些人在街道商店和商业大街这两者之间更喜欢前者。他们去剧院看戏,去餐馆吃饭,去夜总会跳迪斯科;这些人即便自己无子女也关心孩子们所接受的教育。
那将不只是未来的城市,它是今天的城市。它意味着新的方向,新的联盟,对古老的问题的新颖解决方式。拥有两辆汽车和二点二个孩子的典型美国家庭不再居住在那里。这种情况始于若干年前。人口统计数字现在不同了,我们都明白。我们的这些城市成了独身男女的城市,年轻夫妇的城市,成了退休老人和穷人的城市,成了说多种语言、肤色不同的人杂居的城市。
我们的城市将自我管理,将自己创造解决问题的方式。区级选举不是结束,而只是开端。我们将解决自己的问题——依靠你们的帮助,如果我们能够做到;不靠你们的帮助,如果我们必须做到。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我不否认这点。但是你们也需要我们。我们是你们的顾客,我们是你们的未来。
我正骑马奔向那未来世界,坦率地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戴着曼布里诺的虚构的头盔,还是头戴理发师的铜盆。我猜我们头戴各自想戴之物,同我们想与之搏斗的对象搏斗。可能我看见了几条凶龙,而那里其实只有风车。然而有某种迹象告诉我,那几条龙是真的,如果我舍得用一两支长矛投向旋转的叶片,或许能逮住一条龙。……
昨天市管委会一位可敬的同事说,我们不能只靠希望过日子。我懂得这一点,但我深深感到,关键不在我们不能只靠希望度日,而在于没有了希望生活就失去意义。如果说唐·吉诃德的故事有什么教益,它告诫人们:生活的精神和生活的实体同样重要。一个别人眼中像理发师的铜盆的东西,你我却明白那是一顶锃亮的传奇般的头盔。
【鉴赏】
20世纪50—60年代,美国一些州兴起了重建城市的潮流。在重建城市的过程中,旧的街区被拆除,市民实行大搬迁,城市重建破坏了市民习以为常的社区生活,因而遭到了普遍的反对。
哈维·米尔克(HarveryMilk,1930—1978)所代表的卡斯特罗区,是一个不同种族的人杂居的社区,这个社区就像一座小城,区内居民早已习惯了自己的生活环境。然而这个社区原有的街道、房屋也将被铲平,取而代之的将是高楼大厦。社区居民对所在街区的前景忧心忡忡,哈维·米尔克在这篇演讲中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随着美国社会经济发展,都市化已成为城市发展的主流,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汽车私有化了,厨房电气化了,家务劳动社会化了,生活环境更宽畅更舒适,所有这一切似乎都在表明科技进步,生活似乎更美好了。然而现代都市生活使人趋于孤独,人与人之间接触少了,邻里之间鲜有往来。当代生活重视人的物质需求,忽视人的精神需求。缺少“生活的触感、温暖和意义”。人们向往的是“坐在门前台阶上,与我们的邻居闲聊”,认为这“要比挤坐在起居室的躺椅上看一个颜色失真的虚假世界重要得多”。更严重的是,随着大都市的崛起,工商业的发达,城市失业者队伍日益扩大。“我看见城市失业者以及可能会失业的人的脸”。他把普通市民比作购买商品的“潜在的顾客”,从工商业自身利益出发,指出“倘若潜在的顾客买不起产品,生产产品又有何意义呢”?同时又从道义上强调,商业界“对顾客和该顾客所在的城市负有债务和责任”,“抛弃一个把你从幼童培养成人的老年公民是错误的”。他认为工商界应报答所在城市的养育之恩,应把支援城市建设的款项“视作经营上的部分费用”,并且“把市区以南的地方变成工业区”的同时“可以把它变成一个街区”,而不仅仅是“混凝土建筑物的丛林”。
作为“潜在顾客”的城市市民,对工商界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产业界的任务不仅在创造产品,而且也要创造顾客”。“产业界应雇用失业者,培训身无一技之长的人”,这也是“创造顾客”的积极措施。失业问题也是现代都市的一大社会问题,只有降低失业率,才能提高购买率,刺激市场经济进入良性循环。
总之,都市化建设暴露了不少问题,作为城市管理者的代表,演讲者对拯救自己的城市充满了信心,他借用堂吉诃德的故事,鼓励人们要“头戴各自想戴之物,同我们想与之搏斗的对象搏斗”。
本篇演讲没有空洞的口号,也没有强加于人的感情色彩,而是以理服人,用平静的口吻,贴切的比喻,来阐明复兴城市街道的理由,因而容易为听众理解,取得事半功倍的演讲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