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苟

·陶潜·

吴兴人章苟者，五月中，于田中耕。以饭置菰裹。每晚取食，饭亦已尽，如此非一。后伺之，见一大蛇偷食。苟遂以鈠斫之，蛇便走去。苟遂之。至一坂，有穴。便入穴，但闻啼声云：“斫伤我某甲。”或言：“当何如。”或云：“付雷公，令霹雳杀奴。”须臾，云雨冥合，霹雳覆苟上。苟乃跳梁大骂曰：“天使我贫穷，展力耕垦，蛇来偷食，罪当在蛇，反更霹雳我耶？乃无知雷公也！雷公若来，我当以鈠斫汝腹。”须臾，云雨渐散，转霹雳向蛇穴中，蛇死者数十。

〔选自《搜神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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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苟》着力刻画了一个勤劳、正直、敢于同恶势力斗争的古代劳动农民形象。主人公章苟，家境贫困，为了衣食而辛勤耕作，然而，生活却让他多受磨难。蛇妖也来欺负他，剥夺他，屡次三番把他用茭白叶包裹的饭都偷吃了，对于这种不劳而获的“梁上君子”,章苟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他用鈠砍伤蛇，并除恶必尽，紧追不舍，面对雷公不问青红皂白，偏听偏信，要惩治无辜的行径，他更是怒不可遏，跳脚大骂“无知雷公”,他据理力争，“蛇来偷食，罪当在蛇，反更霹雳我耶？”并敢于向雷公宣战，“雷公若来，我当以鈠斫汝腹。”最后雷公不得不屈服，“转霹雳向蛇穴中，蛇死者数十。”在这场正义与邪恶的殊死搏斗中，章苟凭着自己的英勇无畏和浩然正气，终于赢得了斗争的胜利。
蛇在小说中是个十分丑恶的形象，它们生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干着卑鄙的勾当，心肠又是那样歹毒，对于奋起反抗的农夫，必欲致之死地而后快，“付雷公，令霹雳杀奴”,俨然是一副主子的口吻，它们是一群不折不扣的社会蠹虫，这些丑类最后落得被劈死的可耻下场，真是令人痛快之极。
章苟这一形象的成功塑造，反映了作者对生活的独特观察和感受。封建社会中，广大农民深受统治阶级的奴役和压迫。他们脸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像牛马一样劳动，却依然过着贫困的生活。在一些文人眼里，他们是一群逆来顺受，不可教化的愚氓。但本文作者却独具慧眼，他能破除阶级偏见，看到农民身上蕴藏着的反抗精神，并对之进行艺术加工和提炼，塑造出一个崭新的人物形象，这是非常可贵的。一个人不仅要敢爱、敢恨，而且要敢于反抗。天使章苟贫穷，他“展力耕垦”,希望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来改变受穷的命运，对于邪恶势力的欺压，他毫不屈服，无所畏惧，紧握武器(鈠),奋力砍伤蛇，与雷公力争公道，这也是反抗。反抗则生，反抗则胜。反抗是章苟精神内核中熠熠发光的基本要素。作者在那个“畏天命”,“畏鬼神”的时代里，以章苟这个富于反抗性格的形象，告诉我们的不正是这样一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