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

    经始灵台^①,开始规划造灵台，

经之营之。仔细经营巧安排。

庶民攻之^②,黎民百姓都来干，

不日成之^③。灵台建成进度快。

经始勿亟^④,建台本来不着急，

庶民子来^⑤。百姓起劲自动来。

王在灵囿^⑥,国王游览灵园中，

麀鹿攸伏^⑦。母鹿伏在深草丛。

麀鹿濯濯^⑧,母鹿肥大毛色润，

白鸟翯翯^⑨。白鸟洁净羽毛丰。

王在灵沼^⑩,国王游览到灵沼，

於牣鱼跃⁽¹¹⁾。啊！ 满池鱼儿欢跳动。

业维枞⁽¹²⁾, 木架大版崇牙耸，

贲鼓维镛⁽¹³⁾。挂着大鼓和大钟。

於论鼓钟⁽¹⁴⁾,啊！ 钟声鼓声配合匀，

於乐辟廱⁽¹⁵⁾。啊！ 国王享乐在离宫。

於论鼓钟，啊！ 鼓声钟声配合匀，

於乐辟廱。啊！ 国王享乐在离宫。

鼍鼓逢逢⁽¹⁶⁾,敲起鼍鼓响彭彭，

矇瞍奏公⁽¹⁷⁾。瞽师奏乐祝成功。

(采用程俊英译诗)

[注释] ①经始：开始规划营建。经，初期规划。始，借为治。灵台：周王台名，故址在今西安市西北。前人以为文王所建，但此说无法确定②攻：造。③不日：不几日，形容速度极快。④亟：急。⑤子来：如子之事父般地自动踊跃而来。⑥囿：古代帝王畜养禽兽的园林。⑦麀(you)鹿：母鹿。攸：语助词。伏：卧。⑧濯(zhuo)濯：肥美润泽的样子。⑨翯(he,一读hu):翯洁白肥泽的样子。⑩灵沼：园中的池沼。(11)於(wu):叹美声。牣(ren):满。(12)(ju):悬挂钟磬的直木架。 业：乐器架子()横木上的大版。维：与。枞：大版(业)上所刻的一排锯齿，饰以彩色，其状隆然，亦谓之崇牙。为悬挂钟磬之处。(13)贲(fen):大鼓。镛：大钟。(14)论：通“伦”,排列有序。(15)辟(bi)廱：周王离宫名。辟通“璧”。廱，谓水被壅塞而成的池沼。当是离宫中有池沼，圆如璧，故以辟廱名此离宫。朱熹《诗集传》:“辟廱，天子之学，大射行礼之处也。”戴震《毛郑诗考证》:“辟廱于经无明文。”“此诗灵台、灵沼、灵囿与辟廱连称，抑文王之离宫乎？ 闲燕则游止肄乐于此，不必以为太学，于诗辞前后尤协矣。”细审诗意，戴说较朱说为胜。(16)鼍(tuo)鼓：用鼍皮蒙的鼓。鼍，扬子鳄。逢(peng)逢：鼓声。(17)矇、瞍：均指盲人。其中有眸子而无见曰矇，无眸子曰瞍，古时常以盲人为乐师。公：通“功”。

[赏析] 此诗先言周王大兴土木，建成楼台苑囿，接着便以生动优美的笔触，展示了周王游览其中的画面：在这座皇家苑囿中，有着许多肥美的鹿群，毛色光亮润泽，静静地伏在深草丛中，不惊不扰；洁净的白鸟羽毛丰满，在蓝天飞翔；满池的游鱼也不时地泼剌跳跃，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在这诗画一般的境界中，周王正流连忘返，赏玩自得。随后，他又来到钟鼓高悬、排列有序的离宫，乐师们开始演奏起来。那韵律齐整的音乐和欢快热烈的气氛，使他得到了美好而尽情的享受。

读者通观全篇，可知这不过是一首写统治者游观之乐与钟鼓之乐的诗，它能有什么价值呢？

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先看《周颂》中的两首祭诗《潜》和《有瞽》(用程俊英译诗):

猗与漆沮，啊，在那漆沮二水中，

潜有多鱼； 鱼儿繁多藏柴丛；

有鳣有鲔，也有鳣鱼也有鲔，

鲦鲿𫛨鲤。 鲦鲿鲇鲤多品种。

以享以祀，用来祭祀供祖宗，

以介景福。求降洪福永无穷。

——《潜》

既备乃奏，乐器齐备就演奏，

箫管备举。箫管并吹音绕梁。

喤喤厥声，众乐同发声洪亮，

肃雍和鸣，肃穆和谐调悠扬，

先祖是听。祖宗神灵来欣赏。

——《有瞽》

和《灵台》相仿，此二诗也描写了游鱼和音乐，但是，它们是被用来祭祖求福的，是祖先神灵的娱乐品，而不是像《灵台》中那样，是人间帝王的娱乐品。相比之下，从娱神到自娱，从对祖先亡灵的虔诚敬畏到对现实享受的怡然自得，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统治者已经“从鬼神的手里，分得了一部分享受艺术的特权”(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1982年5月新1版，上册第43页)。随着神的地位的下降和人的地位的上升，诗歌开始挣脱宗教祭坛的束缚，试图寻求独自发展的道路。这种历史的进步和文学的进步，在《灵台》中得到了比较清晰的表现。这首诗的价值，正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