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是没有朋友的

有人说：搬家三年穷。我前后搬过九次了，也不知要穷到哪天！这次搬完家我真的没钱了，总共几百块钱，交完房费、水费、电费、电话费基本没有了。好在Z朋友说借我一千块钱的，我并不担心生活没有着落。他还答应帮我做一万块钱贷款，让我继续我的小生意。

现在我写小说基本是驾轻就熟了，只要不偷懒，都能按计划完成。只是钱老是不听话，我越是想要越是艰难。Z朋友好像忘了贷款的事，我过两天就打个电话，虽然他还是答应好好好，却始终不见行动。我知道他有困难，只好天天吃豆腐青菜，以尽量争取时间。

到了四月中旬，我连买牙膏的钱都没了，只好按住牙膏袋反复碾压。正当我无计可施时，有个收破烂的吆喝着过来了，我便把几十本旧书卖了。现在买书挺贵的，一旦当废纸卖了，竟然只值几斤猪肉钱。我没敢改善伙食，还是重复以前的菜谱，对于Z朋友能否帮忙我不敢乐观了。

我一边抓紧时间写小说，一边与Z朋友联系。Z朋友似乎有点不耐烦，通常要打几遍电话，他才勉强接一次，而且说两句就挂，根本不给我哭穷的机会。我不敢再提借钱的事，只请他帮我做点贷款，还保证年底一定还清。Z朋友没有揭穿我的谎言，只问我做八千行不行。

Z朋友一向照顾我的面子，说起话来特别委婉，好像在求我似的。我虽然觉得有点少，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如果能贷九千就好了，这样我就能留点生活费。大鱼大肉肯定不敢想了，但三顿饭还是要吃饱的。儿子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天天逼他嚼青菜，我实在于心不忍啊。

这三十多元钱实在经不住用，我连省是省也就用了七八天。偏偏米又没了，油壶也见底了。我赶紧打电话和Z朋友联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打了七八遍，他也不接。本来我打算向他诉诉苦的，他硬是不给机会，没办法我只好把老婆的项链当了。

拿到钱我买了一袋米、一壶油。先得把嘴糊好了，饿死就写不成了，我不能再走曹雪芹的老路。本来我想买点肉改善生活，偏偏内存条又坏了，我只好到南京买了一根。项链总共当了五百元，这样一搞只剩一百多了，令我绝望的是鼠标又坏了。我刚把鼠标换上，系统又无法运行了。

我不知道电脑哪天又会出毛病，只好加快写作进度，可有人又要调料了。盱眙龙虾调料只能做半年，通常是三月底开始，十月初就基本结束了。以前三月初就要进货，可现在快四月底了，货款却迟迟没有着落。幸好去年剩了几十箱，我把包装换了一下，总算应付过去了。

其实，这点货给一个人都不够，我怕别的客户再要，只好每家匀了一点，这样可以争取一点时间。我相信Z朋友肯定会帮我的，毕竟我们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虽然谈不上割头刎颈之交，但也是经过考验的。再说了，他穷的时候我也帮过他，我不相信他会见死不救。

正当我软磨硬泡的时候，刘朋友突然从上海回来了。往常他来我肯定要招待的，可今天我身上只有十块钱，无论是买菜还是买酒都不够。刘朋友前后坐了一个多小时，怕他真的留下吃饭，我推说有事要出去一下。其实，我不是成心撵他，我是想出去借点钱，可刘朋友掉脸就走。

虽然贷款还是没有着落，但我还是能吃得饱睡得好，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那十块钱用完之后，我又把纸箱卖了十几块钱。这事不能让老婆知道，不然她会骂死我的。印纸箱的时候要一块多，可卖成废纸只值三毛。但我不能不吃饭啊，所以也只好这样了。

本来可以向亲戚借点，可我欠妹妹两万多了，实在没脸再开口。至于其他亲戚讲也是白讲，他们比朋友更难说话，借不到钱是小，有的还会倚老卖老训上几句，好像我是五毒俱全无恶不做似的。其实，我既不抽烟，也不喝酒，至于赌钱、嫖女人更是没有经费了。

过了几天，Z朋友又接电话了。听我开口还是贷款，他说声好好好就迅速把电话挂了。这回我真的绝望了，现在我知道“好好好”是什么意思了。开始他说“好”的时候我很兴奋，甚至有点感恩戴德，可他已经说了几百个“好好好”了，我还是没有看到一分钱。

我知道不能再拖了，月底再借不到钱，那生意就完了。我就那么几个客户，如果不能及时送货，他们肯定要找别人。我就指望他们那点用量，不管怎么样还能赚上几千块钱，也能让我活过今年。

当然，我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后来又找了X朋友。X朋友也曾帮我做过贷款，由于我没能及时还钱，现在已经很少理我了，我知道他是怕我，没想到他竟然接了电话，而且一口答应帮我想办法。我真想大呼友谊万岁，想到自己快四十岁了，实在不方便冲动，只好强行压下兴奋的劲头。

第二天，X朋友就来了电话，要我到银行等他。以为大事已成，我兴冲冲赶了过去。后来我发现他是到银行提钱，因为数目太大不放心，让我去做“保镖”。看那一沓一沓崭新的钞票，不要说别人了，连我都动了抢劫的念头。

我以为他会扔给我一沓，可他全装进了自己包里。这让我非常失望，又不便愤然离去，只好陪他上街转转。X朋友好像故意馋我，又是买褂子，又是买裤子，看得我心里特别难受。我好多年不买衣服了，内衣破了好几个洞。我现在最怕到浴室洗澡，脱下外套就现丑了。

我一上午都在陪他逛商场，只要他嫌价钱贵，我立即撵着老板杀价。我如此低声下气讨好，是希望他能大发善心，可他买完衣服就走了。现在招待朋友都进饭店，可我非要到菜场买菜。我确实没有钱摆阔，身上那点钱只够买斤肉。要不是家里还有半瓶酒，我连酒钱都没有。

X朋友并没有回家，他去找了Z朋友。我找了两个多月Z朋友都不肯露面，可X朋友一个电话，他就屁颠屁颠赶来了。这让我非常嫉妒，甚至有点愤怒。Z朋友多少有点意外，他以为是X朋友故意钓他的。他们都怕我借钱，只好互相推荐，夸对方有钱，好像买条街都不成问题。

知道自己不配再和他们做朋友，我只好缩头缩脑跟在后面。他们说说笑笑的，根本不提借钱的事。他们都混得很好，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时间和我说话。这让我很是难为情，我的电话一个月也不响一次。平常觉得挺省钱的，出来才知道多么寒酸。

后来，Z朋友帮我联系了一家信用社，他告诉我一个电话号码，让我自己和主任商量。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又不想轻易放弃，只好按照号码打了过去。我以为Z朋友是在敷衍我，没想到主任一口答应了。他说最近太忙，让我过段时间再去。我这才想明白，他是在耍我呢！

我只好再去找X朋友，我不能再指望Z朋友了。刚见面X朋友就训了我，说我既然找了他，就不该再找Z朋友。我知道自己脚踏两只船不道德，好女还不事二夫呢！我怎么这个找到哪个的。也许是我检讨得比较深刻，X朋友竟然答应帮我问问了。后来我又催了几次，可X朋友始终吞吞吐吐的。

看来穷人是没有信誉的，他也没有理由再信我。我自然不敢抱怨，我只恨自己脸皮太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穷得一点志气都没有了。我记得他们借钱时最多说一声，只要我稍微迟疑一下，他们掉头就走。想想他们多男人啊！我却像个乞丐似的，伸出手就不肯缩回来。

实在没办法了，我只好打电话给妹妹。我刚说两句就哽咽了。如果妹妹再拒绝我，那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妹妹知道我要说什么，立即问我需要多少。我不敢多借，只要能进点货应付应付就算了。那会儿我心里也没底。妹妹即使拒绝也是应该的，我老是借钱哪像个哥哥啊！

我等了一天，妹妹也没回话。到了第三天，我真的绝望了。没想到一旦穷下了，不但朋友没了，连亲情也没有。我这样怀疑不是没有根据，此前我向舅舅借过。可舅舅还没说话，已被舅妈一口回绝了。至于堂兄堂姐那更是不谈了。前几年老婆生病差点死了，也没人去看一眼，何况是借钱呢。

正当我伤心绝望的时候，妹妹打电话问我五千行不行。我知道她也怕我还不起，也许她借的时候就得考虑要不到的可能了。大概朋友们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们没有必要冒什么风险。妹妹毕竟和我一母同胞，她不看我的面子，也得考虑父母的感受吧。

见我老不送货，客户非常恼火，限我当天必须送到，我好说歹说总算挨到了第二天。我实在不能再等了，赶紧给妹妹打电话。妹妹说妹夫出去借了，让我等会儿去拿。那一刻我的眼泪下来了，可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赶紧挂了电话。其实，妹夫手里也没现钱，都压在工程上面了。

知道我的时间紧，妹妹又来帮我包装，还特地带了点鱼和肉。看到父母和妹妹都来了，我心里突然有点发酸。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给他们准备了工具。说真的，我已经好多天没买肉了，中午儿子一根素菜不吃，拼命往嘴里塞鱼塞肉，看得我心里酸溜溜的。

现在，想想自己的惨状，我觉得特别可悲，我真不知道图什么。至于朋友不肯借钱，那也没什么好说的。私下里我也抱怨过，恨他们见死不救。当我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也就平衡了。如果他们穷到这种程度，我能无条件地伸出援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