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文

原文
姚元崇¹与张说同为宰辅，颇疑阻，屡以其相侵，张衔之颇切。姚既病，诫²诸子曰：“张丞相与我不叶，衅隙甚深。然其人少怀奢侈，尤好服玩。吾身殁³之后，以吾尝同寮，当来吊。汝其盛陈吾平生服玩宝带重器，罗列于帐⁴前。若不顾，汝速计家事，举族无类矣；目此，吾属无所虞，便当录其玩用，致于张公，仍以神道碑⁵为请。既获其文，登时便写进，仍先砻石以待之，便令镌刻。张丞相见事迟于我，数日之后当悔，若却征碑文，以刊削为辞，当引使视其镌刻，仍告以闻上。”讫姚既殁，张果至，目其玩服三四，姚氏诸孤，悉如教诫。不数日文成，叙述该详，时为极笔。其略曰：“八柱⁶承天，高明之位列；四时成岁，亭毒⁷之功存。”后数日，张果使使取文本，以为词未周密，欲重为删改。姚氏诸子，仍引使者示其碑，乃告以奏御。使者复命。悔恨拊膺⁸,曰：“死姚崇犹能算生张说，吾今知才之不及也远矣。”

选自郑处诲《明皇杂录》

注释
1.姚元崇：就是姚崇。
2.诫：告诫。
3.殁：死。
4.帐：棺材前的灵帐。
5.神道碑：为死的人写的赞美文章，并刻在死者的墓碑上。
6.八柱：就是八根擎堂的柱子，比喻姚崇担负着国家的重任。
7.亭毒：就是化育养成之功。
8.膺：胸口。
释义
姚元崇和张说同时为宰相，矛盾很深。暗地里相互猜忌，姚崇常对张说表示不满，张说也非常痛恨姚崇。姚崇得了病，有一天他对他的儿子们说：“张丞相对我很有意见，我们之间隔阂很深。他这个人生活很奢侈，他特别喜欢珍贵的珠宝玉器。假如有一天我死了，他肯定来吊祭。你们就将我生平所带的珠宝和家里的贵重的财物都摆在我的灵帐前。他如果对这些东西看都不看一眼，你们就应该特别小心，咱们家全族都很难逃脱他的陷害。但如果他很注意这些珠宝，你们就将那些珠宝送给他，并请他为我作一个神道碑的碑文。他写好碑文后，你们立刻把他刻好。要先备好石头待用。因为，张丞相遇事比我反应慢，过几天他一定会后悔，那时候他会找人来要回碑文。并且会以更改碑文为借口。你们就告诉他，碑已经刻好，已经禀报了皇帝，还可以带他去看看刻好的碑。”
过了些天，姚崇真的死了，张说果然来了，并三番五次看那些宝物。姚崇的孩子们就完全按姚崇的吩咐做了。没过几天张说把碑文写好了，碑文写得非常全面详细，当时被认为是一篇非常好的文章。其中曰：“八柱承天，高明之位列；四时成岁，亭毒之功存。”大意是，您承担着国家的重任，就像擎天柱一样，在著名人物的行列中，应该有您的位置；像四时运转一样，您化育养育万民。过了几日，张果然推说要修改碑文找姚家要文本。姚崇的孩子们让张说派来的人看了刻好的碑文，并说这件事已经禀报皇上了。张说派去的人将这个消息告诉张说，张说听后又后悔，又痛恨。他抚着胸口说：“死的姚崇，可以算计活生生的张说，我今天才知道我的才智远远赶不上姚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