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池上篇序》 - 〔唐〕白居易 |
释义 | 《池上篇序》 - 〔唐〕白居易〔唐〕白居易 都城风土水木之胜在东南偏,东南之胜在履道里,里之胜在西北隅,西闬北垣第一第,即白氏叟乐天退老之地。地方十七亩,屋室三之一,水五之一,竹九之一,而岛树桥道间之。初,乐天既为主,喜且曰:虽有台池,无粟不能守也,乃作池东粟廪。又曰:虽有子弟,无书不能训也,乃作池北书库。又曰:虽有宾朋,无琴酒不能娱也,乃作池西琴亭,加石樽焉。乐天罢杭州刺史时,得天竺石一、华亭鹤二以归,始作西平桥,开环池路。罢苏州刺史时,得太湖石、白莲、折腰菱、青板航以归,又作中高桥,通三岛径。罢刑部侍郎时,有粟千斛,书一车,洎臧获之习管磬弦歌者指百以归。先是颍川陈孝山与酿法,酒味甚佳。博陵崔晦叔与琴,韵甚清。蜀客姜发授《秋思》,声甚澹。弘农杨贞一与青石三,方长平滑,可以坐卧。大和三年夏,乐天始得请为太子宾客,分秩于洛下,息躬于池上。凡三任所得,四人所与,洎吾不才身,今率为池中物矣。每至池风春,池月秋,水香莲开之旦,露清鹤唳之夕,拂杨石,举陈酒,援崔琴,弹姜《秋思》,颓然自适,不知其他。酒酣琴罢,又命乐童登中岛亭,合奏《霓裳散序》,声随风飘,或凝或散,悠扬于竹烟波月之际者久之。曲未竟,而乐天陶然已醉,睡于石上矣。睡起偶咏,非诗非赋,阿龟握笔,因题石间。视其粗成韵章,命为《池上篇》云尔。 ——《白居易集》 唐文宗大和三年(829)春三月末,白居易百日病假期满,罢刑部侍郎,诏授太子宾客分司东都。这是为退休官员安排的一个闲职,如其《中隐》诗所谓的“终岁无公事,随月有俸钱”者。四月初由长安出发至洛阳,居于履道坊私宅。这是他在穆宗长庆四年(824),由杭州刺史改除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时,从田姓手中买下的已故散骑常侍杨凭的旧第,“竹木池馆,有林泉之致”,经陆续修葺增建,更为可观。清徐松《唐两京城坊考》卷五履道坊白居易宅条下注云:“按居易宅在履道西门,宅西墙下临伊水渠,渠又周其宅之北。”就是因为得傍伊水支渠的地利,宅园中拥有大面积的池水,辅以小岛石桥,成为园林景物的主体。池之中,收纳天竺、太湖奇石,华亭鹤,苏州舫,以及江南的白莲紫菱,京师的乐童歌妓等,为主人燕居游赏之助,主人于是也乐处其间,同为“池中物”了。这三个字本用以比喻才大心雄的人,未得势时如蛟龙蛰伏池中。今作者宦情衰减,甘心退闲,用以自况,也是恰到好处,并且语意双关。文章一开头叙写他的“退老之地”,如何佳胜,如何经营,娓娓道来,如话家常。多排比句法,对称性的重复字词,而笔意舒徐,联缀自然,不见雕琢痕迹。“三任所得”,岂止这些;“四人所与”,又岂无他人他物?独举出这若干种,是特为“息躬于池上”之事配景添色,又可谓善于剪裁。 至于池上之乐,自“池风春,池月秋”以下,极写其琴酒之欢,弦歌之美,与清雅的环境、闲适的身心和谐融合,这同富贵家华堂声色之奉自有分别。作者此时本是“病将老齐至,心与身俱归”(《授太子宾客归洛》诗)的,故求优游自适,得此亦甚满足。值得注意的是,凡前文历举之莲也鹤也,水也竹也,酒也石也,琴也曲也,以及管磬弦歌之队,退老息躬之人,一一复再出现,使前所述者有着落,后所叙者有由来,安排见巧,自然入妙。但文章手法虽好,也是不能无一,不可有二的。尝读白氏《冷泉亭记》,其开头说:“东南山水,余杭郡为最;就郡言,灵隐寺为尤;由寺观,冷泉亭为甲。”此篇入手与之类似,便觉减色了。这是插话,表过不提。 这一篇序,似乎纯写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通体贯串着陶然适意的闲情,但不是无言外之意,于序后的诗见之。《池上篇》中有“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叟在中,白须飘然,识分知足,外无求焉。如鸟择木,姑务巢安;如蛙居坎,不知海宽”等语,虽然写得隐隐约约,也可透见其优游生活背后的无可奈何的心境。白居易自从举制科,入翰林,拜谏官,未尝不欲奋勉,以“致君泽民”,无奈横遭排挤,远贬在外,自是宦情衰落,无意于出处(见《旧唐书》本传)。本传中又说:“大和以后,李宗闵、李德裕朋党事起,是非排陷,朝升暮黜,天子亦无如之何。杨颖士、杨虞卿与宗闵善,居易妻,颖士从父妹也,居易愈不自安,惧以党人见斥,乃求致身散地,冀于远害。”他这一年的因病罢刑部侍郎,请求分司东都,归憩私第,正是由于这种背景,于是如鸟归巢,如蛙居井,不复以外间纷纭的政局为念。封建时代的士大夫往往有此种表现,所谓“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本不是带有贬义的词语。明乎此,读《池上篇序》,就会有深一层的体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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