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观猎》，一首写将军狩猎的五言律诗。

题解】

唐诗篇名。五律。王维作。见《王右丞集笺注》卷八。诗题《唐诗纪事》作《猎骑》。《乐府诗集》和《万首唐人绝句》摘此诗前四句为一首绝句，题曰《戎浑》。约为王维前期的作品。诗曰：“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前四句写出猎，后四句叙猎归，描绘将军一次狩猎活动的全过程，歌颂主人公高超的射技和雄武的英姿，意境阔大，气势雄浑，形象鲜明，写作手法高超。沈德潜评曰：“章法、句法、字法俱臻绝顶，盛唐诗中亦不多见。”(《唐诗别裁》卷九)颔联“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逼真传神地写出猎鹰和马匹的敏捷快速，而猎者矫健的身影和得意的神情亦隐隐传出，笔触精细，诗味隽永，是脍炙人口的名句。

【全诗】

《观猎》

.[唐].王维.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①

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②

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③

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注释】①角弓：用角装饰的弓。《诗经·鲁颂·泮水》：“角弓其觩，束矢其搜。” ②渭城：即秦咸阳，故址在陕西长安西，渭水北岸。③新丰：故城在陕西临潼东北。本 秦骊邑，汉高祖因太上皇思乡，便按丰县格局改建骊邑，移来丰民，故称新丰。(见 《汉书·地理志》)④细柳营：汉文帝时周亚夫为将军，屯军细柳，以备匈奴。文帝曾前 往劳军，见其治军严明，赞亚夫为“真将军”。(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后便称纪律 严明者为细柳营。细柳，在今陕西咸阳市西南。⑤射雕：斛律光曾随世宗校猎于洹桥， 见一大鸟飞扬云表，光引弓射之，鸟如车轮盘旋而下，乃大雕也。丞相属邢子高见而叹 曰：“此射雕手也。”(见《北齐书·斛律光传》)

【翻译】

风劲角弓鸣①，朔风劲吹弓弦鸣，

将军猎渭城②。将军打猎到渭城。

草枯鹰眼疾，草枯鹰眼益敏锐，

雪尽马蹄轻。雪尽马蹄更轻盈。

忽过新丰市③，倏忽驰过新丰市，

还归细柳营④。刹那回到细柳营。

回看射雕处⑤，回头望那射雕处，

千里暮云平。千里暮云接地平。

【鉴赏】

首联逆起： 先写 “风劲角弓鸣” 而补写 “将军猎渭城”，未见其人，已闻其声，突兀奇警。如用顺叙，便是凡笔。颔联与首句同为因果句： 因为 “风劲”，故拉弓放箭之声特别响亮； 因为 “草枯”，故猎鹰的目光更加敏锐； 因为 “雪尽”，故马蹄腾跃，轻快异常。而冬末春初，适于射猎的时令特征，亦随之点出。这三句，就字面看，只写弓、鹰、马而未写人，但稍加想像，便知纵鹰、驰马、拉弓者都是“将军”，而当苍鹰发现猎物，迅猛搏击之时，将军追踪而至，跃马放箭的英姿，亦跃然纸上。王维真不愧是既精诗艺、又谙画理的名家，寥寥几笔，便活画出一幅秦川冬猎图。

颈联承 “马蹄轻” 发挥。以 “渭城” 为中心，东至 “新丰市”，西至 “细柳营”，在广阔的原野上 “忽过”、“还归”，纵横驰骋，其英风豪气与欢快心情，不言可知。“新丰” 乃美酒产地，“细柳” 乃亚夫军营，都能引起联想，凸现 “将军” 的豪迈气概和名将风度。

尾联近承 “归” 字，遥应 “猎” 字。人已 “归” 到营地，而出猎的得意场面，犹陶醉不已，因而 “回看射雕处”，追忆仰射命中，猛禽下落，军士欢呼的情景。这是出猎的高潮，却于归营回望中补写，虚中见实，跌宕生姿。结句就“回看”展现远景，暮云千里，一望无际。“将军” 的心胸亦随眼界扩展，浩茫无际。

这是体现 “盛唐气象” 的名篇之一。沈德潜 《唐诗别裁集》 称其起头 “胜人处全在突兀”，结尾 “亦有回身射雕手段”，全诗 “章法、句法、字法俱臻绝顶，盛唐诗中亦不多见”，可谓知言。

【赏析】

王维以军旅和边塞为题材的诗篇都写得壮阔飞动，从生活经 历和诗篇情绪分析，多数写在诗人的前期。这里选的两首是他这 类诗的代表作。

《观猎》一诗取材于军旅生活，写一位将军在冬末出猎的情景， 赞美将军的武艺高强和意气风发。诗篇写得神采飞扬、轻快流畅， 使读者获得了壮美的感受。首联写将军在渭城射猎。诗人不采取 先述人后述事的一般写法，而是开篇就写风声弓声，使人未见其 人，先闻其声，取得了先声夺人的效果。风声与弦声交鸣，令人精 神振奋，由此激发读者的悬念： 射手是谁？原来猎人是一位将军。 从他出猎的地方“渭城”来看，可能还是一位卫戍京畿的军队将领， 怪不得有如此高超的箭法。

此联起得突兀奇特，收得平实典重，一 开篇便振起了精神。颔联写将军纵马骋驰，追赶猎物。这一联意 在写将军骑术精娴，但不正面着笔，而是写主人的鹰和马，由物见 人。鹰能在高空发现地面上的动物，然后疾飞而下攫取猎物。写 的是冬春之交季节，草色枯黄而且稀疏，禽兽难以藏身，鹰眼更为 锐利，诗人用一“疾”字形容，以见其目光之快，也暗含其俯冲之疾。 飞鹰发现猎物，猎手迅速跟进。渭河平原上积雪已经融化净尽，地 面干燥平实，战马奔跑就格外迅捷。诗中用一“轻”字形容战马疾 驰之速。冬末春初，鸟兽肥硕；平原开阔，地点理想，正是将军大显 身手的时机。将军奔驰之轻快、猎获之丰富、心情之快乐，可想而 知。然而诗人避实就虚，只从鹰与马两处稍作点染，将军身手之矫 健、兴致之高昂，几欲呼之即出。颈联写将军猎罢，乘兴归去。新 丰在长安东北，细柳营在长安西北。将军在渭城，即在长安西北之 咸阳故城，打猎后，是不可能一路经过这些地方返回的。但解诗不 能胶柱鼓瑟。

诗人所以这样说，一则因为这些地名都是汉朝的地 名，把它们采掇于诗中，与首联的“渭城”呼应，可以增添诗句的典 雅之气，故而信笔拈入诗篇；二则可以进一步烘托将军的豪情和身 份。原来，“新丰美酒斗十千”(王维《少年行》)，是个产美酒的地 方。将军猎罢归来，兴犹未尽，还要沽酒豪饮一番。而细柳营是汉 代名将周亚夫驻军所在，“还归细柳营”暗示这位猎手是一位治军 严明的将军，益发引起读者对他的敬佩。“忽过”、“还归”等词的运 用既使此联成为前后相衔的流水对，也表现了将军骑行的迅速和 轻快。尾联写将军回望射猎之处已暮色苍茫。在归途上，将军回 头一看，只见白天射猎的地方已经暮云低垂，千里大地一片苍茫。 这个结尾余味无穷，使人想见将军是在千里平原上尽情驰射了一 天，踌躇满志的情态跃然纸上。从“射雕”一词又可知将军原是一 位箭法无比高超的射雕手。

诗由风劲弓鸣写起，起笔不凡，中间两 联，一写驰射，一写归去，写得遒劲飞动、意气风发，最后由暮云平 收结，由张而驰，正与一天的射猎活动相应，可见章法之严谨。首 联两句倒装，中间两联，或写因果，或写经过，显得轻捷飘逸，可见 句法之精巧。字法表现为准确传神，如“枯”、“尽”、“疾”、“轻”、“忽 过”、“还归”都生动地写出了射猎的动态。“渭城”、“新丰”、“细柳 营”三个古代地名词的运用也有助于刻画诗篇主人公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