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 | 《梦游天姥吟留别》主题别探 |
释义 | 《梦游天姥吟留别》主题别探 《梦游天姥吟留别》主题别探 李文海 东海县职业中学!江苏东海222300 摘 要: 本文认为 , 李白之《梦游天姥吟留别》一诗 , 用曲笔的办法 , 表达自己的思想主张 , 故其主题不应按旧轨走入极端 , 不妨可概括为 :天姥之梦虽为一场梦 , 但它曲折地反映了李白奉诏入京遭谗被逐的长安仕途经历 , 体现了诗人积极入世的理想主义精神和蔑视权贵 , 穷不失节的高洁人格。天姥梦境征示了李白长安二年的仕途经历 , 而积极入世 , 追求功业则是一条贯穿全诗内义 , 点亮诗歌主旨的思想主脉。 关键词: 李白; 《梦游天姥吟留别》; 主题; 作者简介: 李文海, 男, 江苏东海人, 东海县职业电学教师; 收稿日期:2000-09-25 Received: 2000-09-25 《梦游天姥吟留别》 (以下简称《梦》) 创作于天宝四年 (745) 即李白从政失败, 被逐还山之后。天宝元年 (742) , 李白奉诏入京, 开始了他雄心勃勃的仕途生涯, 他决心“尽节报明主”, 酬答“君王垂拂拭”。初入长安, 他备受恩宠, 极尽荣耀, 玄宗“降辇步迎, 如见绮皓, 以七宝床赐食, 御手调羹以饭之……置于金銮殿, 出于翰林中。问以国政, 潜草诏诰, 人无知者。” (《草堂集序》) 可是木秀于林, 风必折之, 兼之李白人格傲岸, 性情狂疏, 遭群小竞谤, 权贵排挤。结果于天宝三年春被玄宗以不是“庙廊之器”而赠金放归。从欣欣入到悻悻出, 短短二年来去匆匆, 恩疏无常, 创痛巨深, 毕生神往的“功业”倾刻烟消云散, 化为乌有。“惟觉时之枕席, 失向来之烟霞”, 这与瞬间即逝显晦莫测的天姥之梦何其神似! 三年前奉诏入京, 对“长吟《梁甫吟》, 何时见阳春”的李白来说可谓喜从天降;诱人的宫阶, 可怖的宫廷, 这里有他“风云感会”的豪情, 也有“君臣忽行路”的苦恼, 更有“白玉遂成冤”的愤慨, 大喜大悲, 刻骨铭心, 无法忘怀。爱之深, 才痛之切, 金樽难释心中块垒, 岁月也淘不尽济世情结。尽管“身骑土牛滞东鲁”, 还是“遥望长安日, 不见长安人”, 还是想着“长安宫阙九天上, 此地曾经为近臣” (《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 。正因为长安宫廷的“行乐”经历魂牵梦绕, 于是乎, 去国离都, 理想破灭的种种感触, 遂幻化成了倏而即逝、闪幻莫测的天姥之梦 从“吟”的含义和作用来判断, 李白的天姥之梦决非描绘的是美好自由的理想乐土, 抑或相亲相爱、雍雍穆穆的极乐世界, 而是诗人借用“吟”这种古诗体慨叹其仕途坎坷、人生不平。但又事干禁忌, 不宜直陈, 故托事于梦, 用曲笔再现了他前不久名噪天下而转瞬即逝、身名显达而又心伤累累的长安宫廷的“世间行乐”经历。正象沈德潜在《说诗语》中所论:“事难显陈, 理难言罄, 每托物连类以形之, 郁情欲抒, 天机随触, 每借物引怀以抒之, 比兴互陈, 反复咏唱, 而中藏之欢愉惨戚……”若说沈老夫子在此所言不甚直明, 那么他在《唐诗别裁》里对梦境的征示内容可算一语破的了:“托言梦游, 穷形尽相, 以极洞天之奇幻, 至醒后顿失烟霞矣, 知世间行乐, 亦同一梦, 安能于梦中事权贵乎?”这里的“梦中”当然就是指李白在长安为官、追求功名的时期。清人陈沆亦言:“……太白被放以后, 回首蓬莱宫殿, 有若梦游, 故托天姥以寄意。” (《诗比兴笺》) 撩开天姥之梦的神秘面纱, 我们终见天姥梦境的真身:这梦不是美梦, 而是恶梦, 这梦是诗人长安宫廷政治生涯的艺术传真, 是诗人追求功业, 宦海沉浮时心灵历程的折射! 当我们抓住这一个解读《梦》诗的切入点, 去细品诗篇, 就很容易流畅地解读此诗, 就能看到一个始终在追求中矛盾、在矛盾中追求的李白, 就能看到一个连梦中都不能忘世的灵魂!就会为该诗感情的连贯和材料组织得有条不紊而叹为观止就会为作者匠心独运的艺术营构而忍俊不禁!请看诗: “海客谈瀛洲, 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 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 势拨五岳掩赤城。天台四万八千丈, 对此欲倒东南倾。” 首言求仙难必, 功名可期, 为了实现他“佐明主”的人生理想, 诗人“人在江湖, 心存魏阙”, 长安宫廷, 在他的心目中简直是一块万众瞻仰人心思归的“圣地”。而诗人笔下的势拨五岳, 群銮倒拜的天姥山不正象征了大唐宫廷巍峨雄雄的紫霄殿?不正象征了至高无上、威临天下的皇权?自恃可“申管、晏之谈, 谋帝王之术”的李白对能跻身于唐王朝最高政治集团去“激昂青云”, 可说是心仪已久, 思之若渴! 机会终于来了, 天宝元年, 由于好友元丹丘通过玉真公主的推荐, “唐玄宗下诏征李白进京。李白认为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他心花怒放, 兴高采烈, 大道青如天”, 我终得以出, “白日在高天, 迥光烛微躬。” (《东赋吟》) 他高唱着“仰天大笑东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 (《南陵别儿童入京》) 身虽“著鞭跨马涉远道”, 但他的心早已飞向那“梦里寻她千百度”的京城长安!请看诗人:“我欲因之梦吴越, 一夜飞度镜湖月。”诗人欲乘风而至君门, 急切入世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而“湖月照我影, 送我至剡溪, 谢公宿处今尚在, 渌人荡漾清猿啼”。更能透视着诗人那愉快的心情, 天姥之景由秀丽而变得壮美, 诗人的心态也由急切畅块转为激昂豪放———“脚著谢公屐, 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 空中闻天鸣。”诗人脚登着木屐, 步入高入云霄的山路, 遥望一轮朝阳从海中喷薄而出, 耳际传来天鸡报晓的长鸣。这景象多么壮阔雄伟, 这正是盛唐煌煌气象、赫赫声威的写照, 也是诗人官运亨通、扬眉吐气、豪情满怀的心里折射。这里的“青云、“海日”都有特定的命义和征示内容。“青云”一词本身兼“高空”、“清高”、“高官显爵”等多义, 而李白正是利用词义的多向性使用“双关”的修辞方法, 表面上写登上高入云天的山路, 实指他踏上“高官显爵”之阶。“日”者, 君象;海是朝廷的象征, 诗人在长安瞻圣容, 聆玉音, 倍受宏恩, 名倾朝野, 真是“忽蒙白日迥景光, 直上青云生羽翼” (《驾去温泉宫后赠杨山人》) 。 李白初入长安官拜翰林, 曾一度辉煌得意。“恭承凤凰诏, 郯起云梦中, 清切紫霄迥, 优游丹禁通。君王赐颜色, 声价凌烟虹。乘舆拥翠盖, 扈从金城东。宝马丽绝景, 锦衣入新丰。因学扬子云, 献赋甘泉宫。天书美片善, 清芬播无穷。归来入咸阳, 谈笑皆王公。” (《东赋吟》) 皇上英明, 擢其“云梦”之中, 诗人做了帝王身边的清贵词臣, 自由出入禁宫。明主怜才, 声价俱增, 骑宝马, 着锦衣, 游胜景, 伴君侧, 赋高词, 草帝诏, 扬美名, 交王公。何其荣誉, 何其风光!诗人心中神往的建功立业的理想的实现简直指日可待了! 正当李白置身君侧、位列朝班、醉心功名欲展雄图之时, 他的理想与现实出现了矛盾。诗人发现他梦寐以求的仕途竟尔虞我诈, 奇诡无端他那旷达坦荡恣情自适的天然个性与官僚显贵们拘挛而守常 (《大鹏赋》) 、工于权术的阴暗心理而格格不入, 就连他心目中的明主也整天沉于声色之内, 蔽于群小之中。虽然诗人自恃宜参权要, 怀帝王之术, 可朝廷唯以文义处之, 玄宗只让他做一个吟诗作乐、清淡解闷的优畜之臣, 是一个宠物, 是一个玩物, 李白此时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感觉。此时诗人的心境由爽朗转向“迷惑”, 转向黯淡, 正印诗句:“千岩万转路不定, 迷花倚石忽已瞑。”不是吗?“千岩万转”的天姥山路犹如变幻莫测、恩疏无常的青云仕途, “路不定”正是诗人在仕途上进退维谷的两难选择:做一个依附权贵、混迹官场、点缀升平的优畜词客绰然有余, 但这又违背诗人“安黎元、济苍生”的为官初衷。而做一个建功立业的辅弼正臣, 却为主上不用, 又为群小所不容。“君王虽爱娥眉好, 无奈宫中妒杀人” (《玉壶吟》) , “妒杀人”的原因固然与古今俱有的官场倾轧的俗性恶习有关, 更与诗人恃才傲物、疏狂放纵的自由个性相连。 李白心无城府, 爱憎分明, 个性天然, 但这在官场却是大忌。他恃才傲物, 自然会为权贵侧目, 奸小共指, 处于满朝上下“苍蝇贝锦喧谤声”的困难境地, “曾参不是杀人者, 谗言三及慈母惊。” (《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 唐玄宗疏远了李白。“白玉楼青蝇, 君臣忽行路” (《赠溧阳宋少府陟》) , 李白用世受挫, 在朝廷里非但被弃置不用, 而且还成了权贵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几欲除之而后快, 形势异常险恶———“熊咆龙吟殷岩泉, 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 水澹澹兮生烟。裂缺霹雳, 岳峦崩摧……” 这天姥风云正是宫廷风云, 乌云低压、骤雨在即、电撕天幕、雷摧丘峦正喻示了天宝年间长安宫廷小人专权, 谗言惑主, 朝政黑暗的现实, 正如《唐宋诗醇》所析:“`青青'者, 比其君昏于上, 臣蔽其下。烟雨迷蒙, 阴晦之象甚矣, 小人之势, 至于如此, 政事可知!” 诗人笔下的“洞天仙境”把群小弄权, 朝政黑暗推向上极点———“青冥浩荡不见底, 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 仙之人兮列如麻。”好一幅群丑宫廷行乐图!好个人妖颠倒的世道!常常朝廷之上, 居然是权奸小人华服雍容、道貌岸然!若说“云青青兮欲雨”诸句, 是以天姥危景之“晦”来写朝廷之“晦”, 那么, 这里则是以日月高悬的洞天仙境之“显”写“晦”更可道其神。晦显交互, 正反表里, 相得益彰, 这正是诗人用笔的高峻之处。 在洞天仙境里, 虽日月高悬, 君恩浩荡, 但这里群小一统天下。象原来只能蜷屈一隅的鼠辈, 现在衣冠楚楚, 登堂入室, 窃居高位;原来只能趁风高月黑、偷偷摸摸干的勾当, 现在可以在青天白日之下, 堂而皇之地为所欲为了。“金银台”前这些以彩云为衣、长风为马的仙人们, 何异于那些“夸金衣与菊裳”, “耀彩质与锦章, 既服御于仙灵, 久驯扰于城隍” (《大鹏赋》) 的庸俗政客?那鼓瑟之“虎”、回车之“鸾”不正是误国蔽主的贵臣权小的化身举目位列朝廷者不是弄权成虎之辈, 就是受宠变“鸾”的“鸡徒”!纵华冠丽衣也难裹住他们卑劣的灵魂和凶险的祸心!仙境亦世相, 仙人即奸人, 我们应有此理解! 天姥之梦中的仙人们, 与诗人的态度的确不同, 他们陌同路人, 冷漠如霜, 相遇不相合, 可望不可即。理想和现实的大相径庭, 今日的“金银台”是“风吹芳兰折, 日没鸟雀喧” (《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 , 是小人得志, 君子失所, 是“鸡聚而争食, 凤孤飞而无邻” (《鸣皋歌送岑征君》) 。作者正是用“裁缝灭尽针线迹”的艺术匠心把他与权贵势同水火的矛盾和他忠而见疏、信而被谤的遭遇托隐于貌似瑰丽的洞天仙境之中。 被排挤出“仙班”的李白怀抱着他报国济世的理想碎片仰面痛呼:“日月照之何不及此, 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金银台啊, 这个他当年梦寐以求的“圣地”, 这个他曾经踌躇满志、平步青云的地方, 现已没有他的立身之地!留下的只是壮志未酬的茫茫苦恨和焚心蚀骨的一腔怒火!这残酷的现实让我们的诗人无法承受, 于是“忽魂悸以魄动, 恍惊起而长嗟”。诗人被这场恶梦吓醒了。在他心有余悸、惊魂未定的长长一叹中, 他有仕途失意的痛苦, 有他人生的不平, 有他误入险境、虎口余生的惊颤, 更有他对权贵误国害人的愤慨! 梦即是真, 真也是梦。天姥梦境折射的是诗人长安仕途行乐的真实经历;诗人这种闪射真、善、美光辉的政治理想, 在权贵弄权、英才见弃的现实世界里也只能是一场梦, 如过眼烟云, 梦不成真。“问君别恨知多少, 落花暮春争纷纷。” (《古风》) , 诗人的理想之花凋零在这落花争纷的暮春时节, 诗人的理想之梦破灭在权贵的“喧谤声”里, 正因为这种梦境和权贵密切联系, 诗篇结尾不屈权贵的铿锵宣言才如顺风行船, 满帆而来。 若说《梦》诗流露出了人生若梦、悲观虚无思想, 其观点是考之于“世间行乐亦如此, 古来万事东流水”, 那么这无疑是对“人间行乐”和“此”诸概念的理解错位所致。勿庸讳言, 李白在其他诗篇里有过浮生若梦、万事皆空、及时行乐的思想, 但在《梦》中是不能强与比附的。因为这里的“人间行乐”是如上所析的“对功业的追求”, 而非人们今天常用的“消遣娱乐”之意。这里的“此”, 是承上指“梦境”, 是诗人在长安为官翰林时一段仕途经历。李白在“人间”句中感慨的是他这段追求功业的生涯象梦一样短暂, 象梦一样没能成真, 令人遗憾, 令人痛心, 令人惊惧令之恼愤这哪应扣上悲观虚无的帽子呢 诗人作《梦》之时已届不惑之年, 酬志无期, 可人世岁月花上露, 这怎么叫诗人不忧心如焚、焦虑万分?下面的诗行在思想上更是与此一脉相承———“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还”者, 回到京城, 侍立君侧。这与“长安若梦里, 何日是归期” (《送陆判官往琵琶峡》) 中的“归”是同义。而“且放”正反映了诗人归隐之意未决, 还幻想圣主“当征贾生”的心态。全句意思可归绎为———“离开君主一年有余了, 我何时才能重返他的身边, 再振理想的双翼?现在归隐还不是时候, 我还要再等一下, 再耐心一点, 说不定明主还能恩光再现, 召我还京, 暂且把白鹿散放在青青的崖畔, 等到不得已时再去归隐访山吗。归隐非我初衷, 我决绝的是权贵, 萦怀的是苍生社稷啊!” 这呕心沥血的诗行, 正展现了诗人怀着渺茫的希望期待唐玄宗重新启用的凄切心境, 表达了他积极用世, 钟情功业的思想。诗人当年尽管义愤填膺地离开长安, 不屑与权贵为伍, 但他对仕途还是耦断丝连的。正如《唐宋诗醇》所云:“情见于词, 白未尝一日忘君也, 求仙采药, 岂其本心哉!” 李白就是这样, 一生梦而醒, 醒而梦, 梦梦醒醒。他痴情功业, 追求———失败———再追求, 这成了他人生之路的无数个循环节, 纵壮志未酬也疾心不改;虽历经磨难, 犹“我心依旧”。入仕前隐居终南山, 他遥望功名, 辗转反侧:“幸遭圣明时, 功业犹未成。奈何怀良图, 郁悒独愁坐。” (《酬崔五郎吕》) 初入长安, 乞援张遭冷遇, 他恨地无环:“停杯投筋不能食, 拔剑四顾何茫然。” (《行路难》) 即便身为逐臣、东归游宋时, 还这样痛切地表白对事业的忠诚:“一朝又一朝, 发白心不改。” (《单父东楼秋夜送族弟沈之秦》) 安史之乱, 国难当头, 作为山野草民, 他不甘寂寞, 奔向前线, 一句“苟无济代心, 独善亦何益” (《赠韦秘书子春》) , 道出了他人生取舍的原则, 虽然“迹谢云台阁”, 仍还“心随天马轩” (《书情赠蔡舍人雄》) 。强烈地表达了他的入世精神, 进取精神。即使报国获罪, 蒙承冤屈之时, 还对功业孜孜以求:“何时入宣室, 更问洛阳才。” (《放后遇恩不》) 为了功名, 他投入了毕生的精力。结果, 好梦难圆, 恶梦不断, 生如飞蓬, 坎坷一生。这是李白命运的可悲可叹之处, 也是他精神风貌的可贵可敬之处, 他的“花落但余心向日, 剑埋终有气干霄”的身处逆境、不甘沉沦的积极进取精神, 滋养了代代中华儿女, 使我们这个古老的民族不断走向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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